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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金丝雀之笼第16章司徒献宝初见龙颜(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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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蝉将簪背上的三点,轻轻按在掌心里。

旧银不耀,贴肉微凉,像一方收了锋的印,从骨里往外把人唤醒。窗纸上有光,薄得像晨雾贴在纸背。她未起身,先把昨夜给自己写的三句话复一遍:名在;问心;鞘先。复到第三句,她才缓缓吐气,把前世在灯下被叫唤的旧声一根根从心口抽出来,摊在晨风里晾干。

阿绣端盏进来,盏壁极薄,茶面细细冒气,像一池不肯喧哗的小温水。她压低声音:“司徒府催帖第三次。礼部已定‘献宝’格局,言‘司徒献镜,副献诗册’,午前入宫。”又把一方黑木小匣放在案上,“影说,字里的火候试过三遍,合。”

“好。”貂蝉起身,换了一袭素色褙子。她把小匣推开半指,露出三样东西:一是“晒账墙”的拓片,边角盖了白灯小印;二是一卷《开堂六问》,末页留了签字位;三是一面小圆镜,镜背以细针刻了两行字——“快只是短期KPI,稳才是复利。署名权即生存权”。

王允到了。司徒衣冠整饬,袖口扣得极严,像准备把一件东西递到光下。“宫里来召,”他含笑,“今天是好日子。镜与诗册,皆你所拟。到殿上,切莫锋芒太露。”

“露不露,不在我。”貂蝉淡淡,“在他们愿不愿意看清自己。我今天送的不是香囊,是基础设施。”

王允听懂了一半,眉心动了一动:“话糙,理是理。”

她又递过去一只更小的匣,里面只躺着一条白绸带和一枚微形铜铃:“厅外若有变动,影会在午门东角给大人一个铃点。铃一长一短,是‘有人截话’;两短,是‘有人改仪’;三短,是‘有人抢物’。”

“谨记。”王允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提防与倚仗交缠的光。

出门时,貂蝉叫住门侧的黑影:“午门东角,铃在你手,别在你心。”影颔首,指尖轻敲袖口三下,回了个“鞘先”的暗号。

——

入宫的路像一条被反复踩实的流程线:宫门、丹陛、御道,每一步都有固定的触发条件与对照话术。礼部小史低声复核:“司徒献镜,副献诗册。入内不直视龙颜,不越礼阶,不杂言外语。”他又瞟了眼貂蝉,“副献者,按旧例只需执册俯首——”

“今日改例。”王允截话,语气温润却不容置疑,“副献者读两句。礼不可死。”

小史一怔,踌躇着“是”了一声。

太极殿前风高而冷,廊下铜铸兽口吐出的水细得像针。殿门大开,帷幕未垂。人气稀薄,日光进来时被殿中巨柱切成整齐的条,像账本上被划开的栏目。

她甫一跨进殿,气运的颜色就一层层浮了上来:御座之上,金极薄,薄得像一张快要透空的箔,被两团颜色从两侧拉扯——一边是血红,热、灼、躁;一边是灰黑,冷、重、沉。她知道那两团分别是谁的手:一只在殿上,一只在殿外。前世的她,从未抬头看清这层颜色;今生,她把眼皮抬到恰好的高度,只看一眼,便收。

“司徒入!”传呼声打碎了片刻沉默。

王允上前三步,长揖,捧镜于上。银背朝上,镜面覆布。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臣以镜奉朝,名曰‘明鉴’,意在以人照人,以法照事。愿陛下照己先照人,照人先照法。”

她见御座上的少年脸色一白一青地打着小浪。那是一张被时代压在玻璃后面的脸,仿佛谁在玻璃外不断换灯,脸上的影子就随之变。她想起前世那些会议室里摆拍的“主画面”,一个个少年少女被摆在画框里,笑得很标准,连呼吸都有“脚本”。她掌心发硬,旧银簪的印按出微小的疼:这疼提醒她——不是同情,是对“被摆拍”的愤怒。

“副献者何在?”太常问。

“在。”貂蝉上前一步,捧册致揖,声音温而稳:“臣女貂蝉,献《问心诗册》一卷。”她展开册页,读出两行,“快只是短期KPI,稳才是复利。署名权即生存权。”

殿中一静。有人窃笑,笑意掩在袖底;有人蹙眉,不懂“复利”“署名”何意。少年帝却忽地抬了眼,眼中像有一触未曾被允许的好奇。他问:“何谓‘署名权即生存权’?”

貂蝉抬头,目光不越礼阶:“名在则人不亡。陛下,一名可护一生。朝廷立名,百姓才敢立事。今日臣献的是‘照名’之法:凡入朝议者,事前照名;凡出诏令者,事后照名;凡责罚,先照名后照章。名定了,账就明,谣就短。”

那一刻,她像医生用最细的针挑开一处深藏的刺。御座上少年深呼吸了一次,肩膀不易察觉地落了半分。她看见他身侧那团金色以微乎其微的幅度回暖了一丝。

“好个‘名定则账明’。”殿柱阴影里传来笑声,粗而慢,带着油腻的腔。董卓从侧门入,甲叶轻响,盔下肉色泛亮。他并不按礼部所列进退节,像一团火球撞进风里,“司徒献镜,镜照谁?照朕?照你?照谁的脸,谁的命就掌在谁手里。你这镜,利得很。”

王允不动:“镜自照法,不照人。若照人,今日我也不敢奉。”

董卓把视线移向貂蝉,笑意忽地柔下来一些:“副献者读的字,比镜更利。你是写字的人?”

“臣女只抄。”貂蝉低头,“字来自民间墙。”

“墙?”董卓抬眉,“墙能写字?”

“墙不写,心写。臣女不过代抄,抄给愿意看的眼睛。”她的声音仍平静,“太师若愿看,臣女愿献一段‘静心之舞’,先让殿中诸公的气归一归。”

董卓“咦”了一声,像看见个稀罕玩意。他最喜欢在正式的制度与文牍中插进一段“乐”,那让他觉得权力有了颜色。“看。”

貂蝉后退半步。她并不展袖,不行大圆,只在原地,将腕、指、颈、肩四处关节微微起落,节拍轻得像从心室里发出来。她把呼吸压到最慢,每一次起伏都恰好落在殿柱间光线的分割线上。那像一段看不见的驯兽术:喧哗在她的节拍里悄悄退去,几缕躁热从人群里散出去,又在殿中高处收拢。她分出极细的一缕感知,去碰御座旁的金箔,像把一盏摇晃的灯扶直;再分一缕,绕过董卓身上那层血红,在他胸前打了两道“软”,把火从“燎原”往“炉心”里拢。

她知道这是危险。她在刀口上画圈,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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