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金丝雀之笼第21章 收网之时共谋朝堂(第3页)
李儒看她,笑意更深:“王府里,何时多了这般会说话的家人?”
王允顺水给了名分:“内廷事务,多由她料理。”
“久仰。”李儒向她拱手,“姑娘既能料理内廷,自然懂得一个道理:礼以和为贵。太常、御史、廷尉一齐发声,有伤于和。”
“和不是沉默,是合拍。”貂蝉答,“三处同声,才叫和声。若礼器断一孔,和声便走调。今日不过是把走调的部分找回拍子。”
李儒笑,笑到眼底却没有温度:“姑娘说话,不输庙堂的公卿。只是,拍子找回来,曲子是谁写的?”
“百姓。”貂蝉低下眼,轻轻一笑,“您若不信,可以去庙前听一听,今日午后,唱经的老妪唱走调了。礼器坏了,人人都听得出。”
李儒盯着她半息,慢慢起身:“失敬。改日再教。”
他去时,廊下一阵风,像冷水泼进袖里。阿绣等他走远才压低声说:“姑娘,他盯上咱们了。”
“盯上吧。”貂蝉收起笑,“他若不盯,才说明网没铺对。”
夜里,吕布遣人送来一条短短的消息:三日后,城门换防,以“暂行兵法细则”为令。换防,就是把刀放在鞘里走一遭——只要走得过去,刀就是一把“制度之刀”。
貂蝉把纸条在灯下焙干,放进盒中。她坐下,拿出那簪子,又在桌上轻点了一下。心口那股冷忽然涌上来,像有人用冰雪把她胸腔里某些柔软处填满。她知道那是什么——情感剥离。救人救得越多、介入越深,她越容易把“自己”的感受退到后排。这很危险,因为她需要热度,才能维持“共情”的判断。
她伏在案前,闭了闭眼,把前世那段灰尘再翻出来一些:她记得自己站在会议桌尽头,那个男人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董事会需要更安全的故事。”她当时沉默,只觉得身体被人从里到外掏空。她现在伸手,像从那时的自己身上拉回来一块温度,放在今天的心口。
“你还在。”她对深处的那个人说,“你不再是补充,你是定义。”
窗纸微响,风把烛火吹成一朵轻飘的白花。阿绣送来夜点心,是一小碟梅子干。酸味一入舌根,貂蝉像被拉回地面,抬眼,眼白里那层薄雾退了半分。她握住阿绣的手,掌心终于有了热度。
“把霓裳阁的‘节点’再扩一名。”她交代,“选一个最会讲闲话的洗衣婆。给她一条明确的讲法,让她只讲这一条。人言也是制度的一部分。”
“讲什么?”
“讲:朝堂在修礼,兵在收心,账在对齐。”貂蝉一字一顿,“让城里人习惯这三个词。让他们先习惯,然后认同。”
阿绣笑弯了眼睛:“姑娘这三件小事,听着像三座大山。”
“都是山,但有人替他们修了路。”貂蝉看着灯火,“我们做的是路。”
第二天一早,王允派人叫她入内。王允神色轻快,隐隐有少年得志的得意:“昨事进展甚善。御史弹劾有度,太常举礼有名,廷尉草细则有法。我看,时机渐至。”
“恭喜大人。”貂蝉恭谨行礼,眼里却是清醒的光,“只是请大人记住:制度一出,便是约束。今日约束董相,明日亦约束我们。大人若愿意用制度治人,便要准备被制度约束的那一天。这样才不会在将来,因人废法。”
王允看她一眼,笑里带了几分审视:“你这丫头,像不像太懂了些?”
“懂,是为了不被懂。”貂蝉垂眼,“大人若要净,净的不是人,是流程。”
王允摆摆手,像赶走一只谈流程的苍蝇,却没有否决。他喜欢她的聪明,也怕她的聪明。他从来只想要听话的刀和听话的琴,而她两样都不像。
出了正厅,阿绣悄声问:“姑娘,您说他会不会反咬我们?”
“他会。”貂蝉平静,“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用我们给他的秤,去掂量别人的命。等他发现这秤也能掂他自己,他才会害怕。”
下午,城门换防的公告贴了出来,字迹端端正正,最后落了“暂行兵法细则”的名头。文书是廷尉署出的,太常署盖了礼印,御史台做了公示。三枚印章并列,像三条并行的轨道,把军心、礼心和民心压回秩序里。
傍晚时分,李儒再次在暗巷里露面,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铜钱。他对身旁的人淡淡一笑:“秤的另一头,得加点重量了。”下一瞬,一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手把一份匿名的‘告示’塞进市井,含糊其辞地暗指“王府有人操纵御史笔端”。风像无形的舌,把这句话舔进各处耳朵。
消息回到王府时,阿绣脸色未定:“姑娘,他们想把‘秤’打歪。”
“秤是秤,舌是舌。”貂蝉把那张纸丢进水盆里,纸墨一化,字踪全无,“我们不和舌头争。我们只让秤更准。”
她吩咐:“明日把太常的礼器修复清单贴到庙前,金额、材料、工匠名,一一公示。御史台的对账流程也画出来,贴到市口。廷尉的细则分成十条,用最白话的话写给军士看。我们要的是‘透明’,透明就会让闲话变得无聊。”
阿绣猛地点头:“是。”
夜深了,貂蝉烧了一柱香,站在窗前,看见城中灯火一盏盏退去。她能感觉到那张网正在收紧——不是收住某一个人的喉咙,而是收紧一群人的心。网的每一结,都是一个流程、一个公示、一个签名、一次救助。她知道这不是戏剧性的翻盘,这只是一个组织的开端。
她在心里,给“霓裳阁”又加了一条看不见的章程:任何时候,先把人从恐惧里拉出来,再把他们送进秩序里。恐惧里的人,做不出长远的选择。她要的是长远。
风渐小,烛也安静了。她把簪子取下,放入匣中,像把刀轻轻收入鞘。明日庙堂,后日换防,大后日,也许才是某些人的真正不眠夜。
她知道:收网未毕,下一张网更大。而朝堂,会被她和她的同盟们推着,一步一步,把“人”写进制度,把“制度”写进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