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金丝雀之笼第16章司徒献宝初见龙颜(第2页)
“——好。”董卓先拍了一下手,笑声涨起来,“解语花。司徒,今日献镜献诗,不如顺带把人也献了罢?”
殿上空气又冷了一格。王允的手在袖中紧了紧,立即松开,语容不变:“太师爱才,天下幸甚。然今日朝仪,主在‘镜’与‘法’,人,以后日议。”
董卓看着他,笑意加深,像把一只小虫子按在指腹下:“我偏要今日议。”
御座上少帝眼角跳了一下。那跳像风中将灭的烛火。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貂蝉瞥了一眼那一抹金色,又收回来,袖底指尖轻敲掌心三下——“鞘先”。殿外的风从午门方向吹进来,带着极轻极轻的一声铃响:一长一短。影在午门东角敲了讯——有人截话。
“太师。”貂蝉开口,声音仍然稳,“臣女有一事请示,若今日议‘人’,当先议‘名’。臣女愿在太师府白板前签名,愿在霓裳券上署名,愿在照名簿上留名。若无名,臣女不敢议。”
董卓眯了眼。他擅长把人化成物,把名化成称谓;不习惯有人把“名”当作护身的甲。他盯着她片刻,忽地笑起来:“行。今晚太师府设宴,白板、霓裳券、照名簿——你要哪样,便给哪样。”他转头对王允,“司徒,朕——”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像提醒殿上谁才是声音的主人,“今晚借你一人。”
王允抬眼与他相接,笑意极薄:“国家有礼,太师亦有礼。借人之前,还礼在先。今有镜、有诗、有法,请太师先收‘法’。”
殿中忽地安静了半息。董卓看着他,笑意里的油滑消了半寸,余下的是真正的危险。他把甲叶压出一记轻响:“收。”
太常见势,连忙高声唱礼,按部就班把这场已经偏离轨迹的朝仪往框里按。王允退半步,貂蝉俯身退回次位;她抬眼时,隔着人群,恰与殿外廊下的护卫对上。那人身形修长,不着戟,佩刀带在身后三寸处,站得并不挺,像一头学会按住力量的兽。他没有动,袖内指尖在刀鞘上轻轻叩了两下——“到”。貂蝉袖底回了“一”,再按“一”,最后按“零”。数字不是数字,是节奏:今晚,她先做“零”,让刀做“一”。
“奉先。”董卓象是随口,“今晚前导。”
“诺。”殿外那人的声线从廊下掠进来,短而沉,像一枚刚落地的钉子。
她把眼收回,不再看。
——
礼毕出殿,日已过午。午门东角风阙之下,影从人群里擦出来,胡同里送进一枚细小的铜片,上面以针尖点了三点一线:“今夜太师府,设白板。点名:覆议霓裳券。点人:解语花。”
“覆议?”阿绣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要掀你的牌?”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貂蝉笑了一下,笑里无甜,“他要试‘名’是纸还是甲。正好,给他看。”
她停在午门影壁下,仰头看那面巨大的红。红得像被反复涂抹的“忠义”,底下却有一道一道被油污溅过的痕。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年,她被一次一次摆到“礼”的位置,做过“献”,也做过“副献”。上一次,她的名字在纸上没有位置,她被人以“无名”的方式递过去,然后被以“无名”的方式丢回来。她被训练成最完美的补充件,直到器物出厂,质保期过,报废。
她把簪背的三点又按回掌心,像在纸角落钉上订书针:“这一次,无论被摆到哪里,我要先给自己签字。”
“回司徒府?”阿绣问。
“不。”貂蝉望向太师府所在的方向,“去白室。把‘今晚议’的‘镜—法—名’顺一遍。再排一遍‘人—事—物—账’的清单。”她步子极稳,“快交给刀,赢交给规则。”
——
白室门闩上“问形不死结”仍在。灯一明,纸一铺,沙漏翻下,细沙一粒一粒落得清楚。许叟在案旁执笔,影守在外,阿绣在内递纸。
“今晚流程三段,”貂蝉把拓片铺开,“第一段,白板前照名:太师问,我答,先立‘名’;第二段,霓裳券前对‘法’:他要见券的底,我便给他看‘照名—照账—照责’三张底板;第三段,席间静心舞,刀在外护,不入席。每段都有退路:铃一长一短,王允接驾;两短,影撤人;三短,刀破局。”
“破局之刀,何时出?”影问。
“我说‘请’字时。”貂蝉把“请”字写得极小,压在纸角,“我不说‘请’,谁都不许出刀。”
吕布在门外停了停,未入,低声:“我在外,三步。”
她隔着门,听见他的呼吸在风里稳住,那呼吸像一柄刀先被鞘吞进去一寸。她把纸卷起,放回小匣:“今夜,先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我们的白板上。”
“若不写?”
“那就让他看见自己没名字的样子。”她的声音轻了一线,“人最怕的,不是被骂,是被看见空白。”
沙漏将尽,她忽然在页角留下一行极小的字:——“前世无名,今生照名。”那一行字比她的呼吸还细,却像在墙里种下一粒钉子。
她收灯,按铃,出门。夜从城墙上垂下来,像一件尚未缝完的黑衣。风把太师府方向的灯火吹成一排起伏的点,她在心里数:一、二、三。每一个点,都是一双看热闹的眼,也可能是一双要抢你名字的手。
“走吧。”她对自己说,也对那盏白灯说,“今晚,他们要看花,我给他们看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