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第2页）

“我走以后，帮我照看一下阳台那几盆花。”他边说边往行李箱里塞笔记本，“我跟房东说好了，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帮我续租。”

“你一定要回来。”那人声音有些沙哑。

“不然那些花没人浇水，会死的。”

“我保证。”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地看向他，“等这场仗打完，我们还要一起去吃占记的炒面，记得吗？”

苏启明看见那人重重地点头，然后突然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自己。这个拥抱太过突然，也太过用力，让他一时愣在原地。他们虽然亲近，却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身体接触。

“怎么啦？”苏启明轻声说。

那个人只是更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飞快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去，留下苏启明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跳得很快，又不明所以。

直到第二天，苏启明发现自己的证件不见了，到征兵处，才知晓那人替了自己去前线。

苏启明看到自己回到家摔东西，好像气的发疯，又求神拜佛，一副担心得不行的样子，辗转反侧，听着收音机，最终找关系去了另一支军队，上了前线。

地狱。

真的是地狱。

炮火，残肢，无休止的恐惧和厮杀。

苏启明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每一次冲锋，他都抓着那个护身符，他要活下去，要回去和某个人吃面，要回去找那个自作主张的人算账。

抬过一具又一具战友的尸体，他看着自己从连枪都握不住，到任由血溅在身上。

终于有一天，他们打赢了这场仗，苏启明看着自己怎样和战友庆祝，又是怎样在回城的当天被视作通敌，斩首示众。

是了，他早已经死了。

但那个人仍呆呆站在那。

苏启明很着急，想拽着他的衣袖告诉他局势很危险，离他远一点才是正确的行为。

城墙边的旧钟楼响了。

苏启明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一念之间，便从高处到了他的身边，他很小声的冲那人说，“没关系的，一点也不疼，你快走吧，不要被敌人发现……”

他说了很多很多话，但眼前人一直一动不动。

苏启明有点生气，伸出手想拧那人的耳朵，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变成了魂体的状态。

天空下起了小雨，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太好，那人挪动脚步离开。

雨水泼在那人的脸上，他用右手轻轻擦过眼睛，朝着一个方向走。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血顺着指缝，连着小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苏启明默默跟在他身后。

面馆居然还开着，老板还是那个老板，点的还是牛肉炒面。

那个人坐在他们上次的位置，拿着筷子，像那次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煎蛋，夹到对面的面碗里。

然后，他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

“启明，吃。”

顿了很久，好像意识到不会有人回复，他才终于拿起自己的筷子，那人吃得很慢，每一次吞咽都很艰难，好像咽下的是玻璃渣和刀子。

苏启明觉得自己的心脏发疼，他想自己大概是旧伤还没好。他伸出手碰那个人的脸，发现手又穿过他的身体，感觉有点奇怪，魂魄怎么会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