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煎药风波(第1页)
骡车进黄土镇时,日头已经擦着西边的山尖了。路鸣把车赶到镇东头的“迎客来”客栈,掌柜的见他们带着个病人,便安排他们住在了后院。“我跟石生哥一间,你们仨一间。”路鸣放下车帘,指了指靠东的两间房。白未曦点点头,扶着柳月娘进了中间那间房。屋里摆着两张木床,靠墙还有张条桌。“我去熬药。”林青竹铺好床,拎起瓦罐和药包就往外走,“正好院子里有个小灶台,省得在屋里熏着。”柳月娘叮嘱:“火小点,别烫着。”林青竹应着去了院角,火苗舔着罐底,很快就有清苦的药味漫出来。屋里,白未曦刚把另一张床铺好,就听见院外传来争吵声。“哪来的野丫头,敢在这儿熬药?我们家小姐怀着身孕,闻不得这味!”“这院子是我们先定下的,我姐姐生病了必须吃药!”是林青竹的声音,带着急劲。白未曦立即往门外走去,柳月娘也赶紧跟上。刚到门口,就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婆子正抬脚往药炉上踹。白未曦手腕一扬,腰间的鞭子“嗖”地飞出去,鞭梢精准地缠住婆子的脚踝。她往回一拽,婆子尖叫着被拖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你敢打人?”一个穿着水绿色绸裙的年轻女子扶着腰站在台阶上,用帕子捂着鼻子,是柳家小姐柳玉茹。她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壮汉,见状立刻就要往前冲。“住手!”路鸣和石生听到动静从东厢房跑出来。路鸣抄起墙角的扁担,石生攥着拳头,两人往白未曦身边一站,两个汉子挡在前面,气势一下子压了过去。柳玉茹带来的两个家丁脚步顿住了。白未曦手里的鞭子还在微微晃动,鞭梢沾着点尘土。路鸣和石生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常年在山里劳作,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一看就不好惹。家丁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真要动手,他们俩未必占得着便宜。“柳玉茹气得发抖,指着白未曦骂,“哪来的粗人,敢动我的人?知道我是谁吗?”“玉茹,体谅一下吧。”一个房门“吱呀”开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走出来,穿着半旧的蓝布长衫,袖口磨得发毛。他身后跟着个七八岁的小子,梳着总角,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衣角。柳玉茹的火气一下子转了方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张仲远,我叫你一声公爹是给你脸了!你倒会做好人,我现在闻着这药味就恶心,跟你身上这股散不了的臭药味一样!要不是你儿子死了,看你可怜……哼,早把你赶出去了!”张仲远的脸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你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若不是你……”“若不是他没用,给李太后瞧病都瞧不好,你们父子能被罢官?”摔在地上的王婆子爬起来,捂着腰尖着嗓子帮腔,“现在可不是当年在太医院当医官的时候了!你儿子死了,你跟这小拖油瓶,还不是得靠我们家小姐活着?”那小子吓得往张仲远身后缩了缩,小声喊:“爷爷……”张仲远搂着孙子,气得浑身发抖:“我儿子是被你们逼死的!他心里郁气难平,你们又每天落井下石,冷嘲热讽,他才会借酒消愁……才会失足落水!若不是为了你肚子里他留下的这点骨血,我张仲远凭着一手医术,去哪不能讨口饭吃?”“哟,还真当自己是神医了?”柳玉茹冷笑一声,“医术好?好咋没把你儿子教好,怎么没能治好太后的病?我看就是浪得虚名!现在跟我这儿装硬气,有本事别跟着我们回柳家啊!”“你……你……”张仲远指着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栽倒。小子赶紧扶住他,仰着小脸瞪柳玉茹:“你坏!不许说我爷爷!”“小杂种,还敢瞪我?”柳玉茹抬脚就要踢,被王婆子拦住了。“小姐别动气,仔细身子。”王婆子转向张仲远,恶声恶气地说,“老张头,识相点就带着你这宝贝孙子回屋去,别在这儿碍眼!惹恼了小姐,有你好果子吃!”石生在廊下听得眉头紧锁,悄悄对柳月娘说:“这女人太过分了,哪有这么对长辈的?”柳月娘轻轻拍着胸口顺气。她算听明白了,这老者原是太医院的医官,儿子跟他一起被罢官,后来没了,这孕妇应该是续弦,带着身孕要回娘家,老者不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跟着,却被这般折辱。白未曦走到青竹身边,看了眼瓦罐里的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她把药倒出来,递给柳月娘,然后对张仲远说:“药渣子倒哪?”张仲远愣了愣,指了指院角的灰堆。白未曦拎起药渣往外走,经过柳玉茹身边时,脚步没停。王婆子还想拦,被她一个眼神扫过去,又缩了回去。等白未曦回来,柳玉茹已经被王婆子扶回房了,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张仲远对着白未曦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涩:“抱歉,失礼了。”“与你无关。”白未曦淡淡道。林青竹嘟着嘴:“那女人太坏了,还有那个老婆子,说话跟刀子似的。”路鸣哼了一声:“看她那样子,家里怕不是有俩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张仲远叹了口气,拉着孙子回了屋。门关上的瞬间,隐约传来小子的哭声,还有老者低低的安慰声。柳月娘喝了药,咳嗽渐渐止住了。她轻声道:“那张大夫看着像个好人,咋就落得这般境地……”石生攥了攥拳头:“世道就是这样,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白未曦没说话,坐在廊下的石阶上,看着院墙上的月影。她想起张仲远刚才气得发抖的手,想起那小子怯生生的眼神,又想起柳玉茹那张刻薄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鞭柄。夜渐渐深了,跨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西厢房和北厢房都没再点灯,想来是都歇下了。第二天一早,林青竹去牵骡子时,看见张仲远正蹲在院角给孙子梳头。小子的头发有点乱,他梳得很仔细,嘴角带着点笑意,瞧着倒比昨晚舒展多了。“张大夫早。”林青竹打了声招呼。张仲远抬头笑了笑:“早,姑娘。”刚说完,西厢房的门就开了。柳玉茹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张仲远,脸立刻沉了:“大清早的在这儿碍眼,不会去别处待着?”张仲远没理她,牵着孙子往外走,经过白未曦他们身边时,停下脚步:“姑娘若是不嫌弃,老夫略通医理,可为这位姑娘看看脉象?”柳月娘愣了愣,看向白未曦。白未曦点头:“多谢。”张仲远坐在石阶上,给柳月娘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和药方后,沉吟片刻道:“方子开的不错,按时吃药。只是还需静养,莫要动气。”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这是我自己配的润喉丸,含着能舒服些,不值钱的东西。”柳月娘接过纸包,连忙道谢。王婆子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哟,前医官还给人瞧病呢?可别把人瞧坏了,赔得起吗?”张仲远没接话,只是对柳月娘道:“记得忌生冷。”说完便牵着孙子往外走了。柳玉茹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假好心。”白未曦站起身,对路鸣说:“收拾东西,该走了。”骡车驶出客栈时,白未曦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张仲远牵着孙子站在街角,那小子手里拿着个刚买的糖画,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张仲远也看见了她,远远地点了点头。林青竹赶着骡子,嘴里还在念叨:“那柳小姐真讨厌,张郎中多好的人啊……”“别气了。”柳月娘拍了拍她的手,“路还长着呢。”石生在旁边接口:“这种人,总有她吃亏的时候。”白未曦没说话,只是往车后看了一眼,黄土镇的轮廓渐渐模糊。柳月娘剥开纸包,取出一粒放进嘴里,淡淡的薄荷味在舌尖散开,喉咙里的赤痛被缓解。心中对张仲远的感激又加了一层。:()长夜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