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暮雪时(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十二月,杨子规和花寻归准备启程回京。回去的前一天傍晚,天上忽然洋洋洒洒地飘起了大雪,就这样,一年之中最为阴郁的季节连同雾霭和泥泞一起到来。

雪刚下起来时,杨子规正站在窗前,最后观赏一次日落。

窗外的日落依旧好看的要命,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杨子规伸手,指尖恰好接到一片雪花,连带着一片阳光融化在了掌心里。

第二日清晨,雪依旧在飘着。他们去到老胡的小屋门口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在门口等候着他们。实在挤不进来的也都趴在各自木屋的窗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

杨子规仰头看了看近处的那扇窗户,窗框上已经落满了细腻的雪,几乎看不到木头原来的颜色了。

仔细听去,他能听到一两声隐匿在人群中的微弱的抽鼻子声,不知道是谁冻出了鼻涕,也不知道这鼻涕里会不会混着眼泪。

花寻归倒是笑容满面:“至于吗一个个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胡免捏着手帕,捂了捂通红的双眼:“那能一样吗?!”

听了这话,花寻归的笑容好似被刚刚跳到他脸颊上的雪花冰封住了。他目光垂下,握着杨子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杨子规抬手,一星雪花盈盈飘到他的指尖。这场雪可以算是应景,来的恰到好处,也可以说是很不懂事,要不然大家也不至于个个触景生情。

他想,他们都知道的,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绝不可能再回来了。而且拿他爹的话说,回来的时候若是不完整,那真的还不如不回来。

终是要走的。

临行前,杨子规坐在胡免这些天来特意为他挑选喂养的马上,寻找着有可能被淹没在人群中的三月,不过没有成功。杨子规略微有些遗憾。

雪下的这样大,小孩子可能还没起床吧。

花寻归挥了挥手:“大家保重,马上就能再见了。”

悲夜月行到半山腰突然回头,踢踏着马蹄转身,对着胡免的方向长嘶一声。高昂的叫声回荡在旷寂的平野里,黑色的马鬃和马尾随着风飞扬在白茫的天地间,竟是说不出的壮丽。

老胡听到了悲夜月的呼喊,什么也没说,只是撂下还簇拥在外面的众人急匆匆回了马棚。他先是把那些被悲夜月踢的这一簇那一把散得到处都是的马草收拾好,然后回屋,把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关严实了。接着,他坐到桌前,哆嗦着把面前的灯点上了。

“唉,老喽,哪哪都不中用了,这字,”胡免伸出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面前的一沓纸,“你瞅瞅,都看不清了。”

他自说自话着,昏黄的眼睛一眨,想起要是花寻归在这,该说“这明明是光被那雪遮住了才会看不清的,以后可不许这么说喽”。

他像跟花寻归赌气般,又叹了句:“还真是老了呦。”

说完,他喃喃提笔,在那粗糙的黄纸上,一笔一画,粗重的黑墨刻进纸里,刻进了光阴。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

雪下了很久,虽然不大,但丝丝缕缕的雪拱进脖子里还是透心凉的。再伴上能把人吹跑的狂风,简直要把人的脑子冻住。

杨子规不敢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只能用挂着霜的衣袖勉强擦了擦糊了一脸的细雪。他抽抽冻僵的鼻子,刚开口就吃了一嘴的风雪。

“咳咳咳……”杨子规用宽大的衣袖挡住面前的风,而那风又趁机往他袖口里钻,“也算是好事吧,瑞雪兆丰年。不过你这到底是从哪找的地方啊,我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郊外有个这样的地方?”

“你可以猜猜。”花寻归从风的间隙里扬眉看向他。

杨子规砸砸嘴。雪里的嘴已经化成水了。

“我感觉像是从天地间凭空冒出来的地方,找不到入口,也找不到尽头。”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