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为契各取所需(第1页)
从长春宫外那番看似徒劳的跪谢回来,安陵容的“病”便奇迹般地好了大半。咳嗽渐止,面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她心中明了,端妃那般人物,绝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一个真正的病秧子或蠢人身上。她必须尽快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她没有再前往长春宫,也没有通过任何明面的渠道与端妃联系。那日端妃提及皇帝所赐的蜜渍金桔,言其“性温润燥”,她便以此为引,开始动手。
她取了些许金桔蜜汁,混合之前用剩的零陵香末,又加入极少量的、她自己私下提纯的茉莉与橙花精油(对外只说是浸泡花露所得),反复调试比例,最终制成一种气味极其清雅恬淡、若有似无的香膏。她并未将其制成丸药或线香,而是精心填入一个素锦荷包中,荷包上只用银线绣了寥寥几片竹叶,样式清简,毫不惹眼。
这香囊的气味,绝非宫中常见的浓艳馥郁,它更贴近草木自然之息,能极好地中和药味,带来一种雨后天晴般的澄澈宁静。安陵容赌的,便是端妃久病厌烦了浓重药气与俗香,会需要这样一抹不着痕迹的清新。
香囊制成后,她并未亲自送去,也未假手宝鹃。她选择了在一个天色灰蒙的傍晚,带着宝鹃似是无意间散步至御花园靠近长春宫的一处梅林(虽未到花期,但林木幽静)。她故意让那枚素锦香囊从袖中“滑落”,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惊慌”地发现,忙令宝鹃回去寻找。
而她自己,则站在原地等候,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周围。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长春宫低等宫女服饰、面相陌生的小太监低头匆匆走过,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消失在梅林深处。
安陵容心中了然。待宝鹃空手而归,说着“许是被哪个贪小的捡了去”时,她只淡淡地叹了口气,说了句“罢了,许是与那香囊无缘”,便不再追究。
她知道,香囊必定已到了该到的人手中。这是一种无声的试探,也是一种谨慎的交接。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安陵容按捺住性子,依旧每日看书、调香(仅限于驱蚊安神的普通方子),仿佛那香囊真的只是意外遗失。
第三日,转机出现。苏培盛再次来到延禧宫,这次带来的赏赐是一套上好的湖笔徽墨。宣旨完毕,苏培盛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笑眯眯地对安陵容道:“安小主,端妃娘娘遣人来说,前儿个偶然得了小主遗失的香囊,闻着气味清雅,很是喜欢。娘娘说,小主若得空,可按那香囊的方子,再配制一些送去,她近日睡眠不安,或可一试。”
安陵容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臣妾……臣妾那粗陋之物,竟能入娘娘青眼?臣妾惶恐!臣妾定当尽心尽力,为娘娘配制!”
苏培盛点点头,又道:“皇上听闻端妃娘娘近日精神稍好,亦是欣慰。还特意嘱咐奴才告知小主,既是端妃娘娘所需,小主可多用些心,太医院那边若需什么药材,也可酌情支取。”
皇帝知道了!而且态度是默许,甚至是支持!
安陵容立刻品出了这其中的深意。皇帝乐见其成,乐见她与端妃建立起这种“无害”的、基于“调香”的联系。这或许正符合他平衡后宫势力的某种考量。
“臣妾遵旨,定不负皇上与端妃娘娘厚望。”她恭敬应下。
送走苏培盛,安陵容回到内室,独自一人时,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第一步,成了。她成功地用一枚香囊,敲开了长春宫的大门,并且是在皇帝的首肯之下。
她不敢怠慢,立刻着手重新配制香膏。这一次,她更加用心,在原有基础上,微妙地调整了香气层次,使其前调更清冽,中调更绵长,后调更沉稳,更适合端妃那般心思深沉之人宁神静思。她依旧选用素锦荷包装盛,却在外形上稍作变化,以作区分。
香囊制成后,她并未亲自送去,而是通过内务府正常往长春宫送份例的渠道,将香囊作为“答谢端妃娘娘拾还失物”的谢礼,堂堂正正地送了去。
这一次,很快便有了回音。端妃并未再派人传话,但长春宫却送来一盆品相极佳的、已然结苞的素心腊梅作为回礼。花盆是普通的青瓷盆,并无特殊标记。
安陵容看着那盆腊梅,青瓷盆,素心花……皆是她此刻心境与处境的写照——于平凡中坚守本心,于寒冬中静待花期。
她明白,这是端妃的回应。一种基于“互利”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然达成。端妃需要她调香的能力来改善养病环境,或许,未来还会需要更多;而她,则需要借助端妃的势力和智慧,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求得一线生机,乃至……反击的可能。
香囊为契,各取所需。
一场无声的联盟,在这暗流汹涌的深宫,悄然缔结。
安陵容轻轻抚摸着腊梅冰凉的叶片,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长春宫的方向。
这条路已然踏上,便再无回头之理。
接下来的,便是步步为营,看看这看似脆弱的联盟,能在这吃人的紫禁城里,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