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昨日之日(第4页)
他素来极修边幅,但近来大概忙得厉害,下颌上带着一点硬硬的胡茬,扎在脸上又疼又痒。
佳期扭脸躲他,想起裴琅喝醉了酒时是好说话的,小声求道:“我讨厌这镜子,叫人敲了好不好?”
她是真讨厌这面镜子,裴琅总在这面镜子前荒唐。
裴琅扣着她小小的后脑勺,另一手隔着她身上锦缎织金的袍子,握住了佳期的腰,懒洋洋答道:“不好,我喜欢。”
其实成宜宫里本没有这西洋镜,是七年前新帝登基时才安上的。
那年耆夜王铁腕摄政,平帝的妃嫔们都各自待在宫中等候发落,佳期也不例外,每日在殿前从日出等到日落,直到陶湛将她引到成宜宫来。
佳期本还不知道要做什么,进了殿门,便见宫人宦官跪了一地,齐声道:“太后万安。”
她脑海里“轰”的一声,只见一个穿龙袍的孩子也跪下去,朗声道:“儿臣拜见母后。”
裴琅歪坐在正中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吞吞地起身行了半个礼,“本王见过太后。娘娘,这成宜宫从此是你的了。”
佳期木然盯着他身后的西洋镜。
那年裴琅带兵离京时,问过她要他带什么东西回来,当时还是小王妃的佳期想了想,笑道:“要只有你带得回来的东西。”
裴琅哈哈大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他平安归来,偏偏要东拉西扯地逗她:“那本王亲自带一面大西洋镜给你好了。”
因为西洋镜质地脆硬,最难运送,长京里见得到的西洋镜都是巴掌大的,大西洋镜没人能带得回来。
佳期当他是开玩笑,谁想到后来他真的带了一面墙那么大的西洋镜回来,可她已经进宫了。
裴琅把这面镜子拉进成宜宫,日日照着。他一直都记仇,一直记得佳期把他当做一块踏脚石,他在前线的血水里打滚九死一生的时候,她在平帝面前盈盈跪了下去,用美色乞求恩赐。
裴琅第一次碰她就是在这镜子前头,佳期在宫中听多了宫闱秘闻,对男女之事怕极了,可裴琅毫不留情,扼住她的脖子吻,像一头嗜血的野兽。不过他到底顾虑她是太后,明面上叫人看出什么都太麻烦,所以不管嘴上怎么欺侮她,真正下手时一向小心。
但那时佳期怕得很,并不懂这些,不论他怎么温声抚慰都觉得疼,都觉得天要塌了,所有人都要知道了。但她没力气哭,连气都不会喘,还是裴琅教她:“醒醒,喘气。”
她还记得四周通明,目光对着那面大西洋镜,裴琅跟她在镜中对视,慢条斯理地按着她,齿列在她耳廓上咬啮,轻声告诉佳期:“娘娘当年说要嫁给本王,虽然那心意做不得数,本王却总惦记着。如今,我们如此纠缠一辈子,也算是白头到老了,是不是?”
七年过去,成宜宫里还是旧时陈设,镜前的人却已变了。
裴琅不肯砸了镜子,佳期便换个话题,慌乱把泪痕擦干,讨了个饶,“这有什么好喜欢的?王爷,那就去榻上——”
她是昏了头才会这么说,其实裴琅最喜欢她讨饶,尤其今日又喝了酒,一听就来了兴致,坐下把佳期一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顺手抽下腰带将她手腕一缚,佳期咬牙骂了一句:“禽兽,你不是人!”
裴琅严肃地唔了一声,半是认可。
他确然得承认自己在顾佳期这里常常带着疯劲,有时自己隔几天偶然一想,也觉得闹得过了,可是看看镜中景象,又觉得并不是只怪他——佳期的衣裳还密密实实地裹着,还是方才宴会上那宽大沉重、花纹繁复的裙子,而她坐在他腿上,一只小小的人偶娃娃,方才在人前绷着脸,淡漠疏离,其实会哭会笑,此刻苍白的脸上此刻泛着晕红。
室内氛围多少有些怪异,佳期和裴琅就在镜中互相望了半晌,佳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朱紫庾漂亮的眼睛,还有她明媚的声音,“王爷说过,太后量浅。”
作呕的感觉猛地泛了上来,她突然不想再看他,但还是定定望着他,“今后王爷有了王妃,就别再来找我了。”
裴琅也像如梦方醒,轻轻笑了,“用得着你替她打算?”
佳期闭了闭眼,“难道要一辈子这样么?我这辈子折在深宫里,反正是出不去了,王爷就当是报了仇好了。至于王爷自己,也总有成家的一天,难道要……”
裴琅盯着镜中的佳期,默了半晌,忽然有些恼怒佳期煞风景,抬手将她的腰带一解,团了团塞进她口中,顺便把人提溜起来推到镜子前站着。
佳期唔的一声,再说不出话来,裴琅掰过她的脸去咬她的下巴,顺手把她的外衣也剥下来,“别说话。你说话真讨厌。”
佳期贴在镜子前,任他弯来弯去、采撷摧折,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实在难受得厉害,出了一身冷汗,但裴琅还是兴致勃勃,嫌衣衫碍事,伸手去解她的里衣。
佳期胸口上的伤口尚未愈合,还是一片深红的痂,她心里猛地一顿——她不想让裴琅知道李太医的事,他万一闹大,裴昭也会知道原委的。
佳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两只捆在身后的手竟狠狠将他一推——自然是没推开,自己却脚下不稳,一头撞上了那西洋镜。
霎时间只听坠落的风声迎头击下,身后的人将她向后一拽,扯到了自己身后,佳期手被缚着,足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额角大概撞到了桌角,“咚”的一声。同时,那整片西洋镜兜头砰然砸在他身上,随即是轰然的碎裂声。
佳期觉得自己是一条湿淋淋的鱼,离了水,躺在岸上不会呼吸,眼前一片片白光泛起。再醒来时,是裴琅用力捏着她的人中,“醒醒。”
佳期额角一抽一抽地疼,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眉上一道划破的血痕,随着眉骨蜿蜒到了眼角,是被玻璃渣划破的。
裴琅脸色发黑,显见得是动了气,佳期也无心多说,反正他已经生气了。
地上满是碎渣子,她衣服上也全是锋利的碎屑,光裸的小腿上被迸溅的碎渣弄破了极其浅淡的一道红痕,细细一道血线,沿着精致玲珑的脚踝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