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第3页)
半晌,霍宵晴头依旧朝着另一边,慕砚却慢慢转过头。他盯着霍宵晴的后脑勺,眼神里有一丝疑惑不解,一丝和对方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有,对方救了自己的万千感慨。
如果说之前,他对霍宵晴的感情更多是源于她与众不同的才华和魄力,是一种带着好奇与欣赏的吸引。那么从此刻起,某种东西彻底不同了。
那不仅仅是被拯救的感激,也不仅仅是共患难的情谊。
他的人和心,他未来漫长的人生,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方向和归宿
他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额角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那就是霍宵晴给他的烙印。
又过了好一会儿,霍宵晴也将头转过来了。
慕砚抹了把脸上的水,突然低笑:“你知道——”
“是石英脉……”她轻声打断,“怪不得暗河会在这里形成瀑布,岩性差异导致了下切作用……”
慕砚翻涌的情绪猝不及防地被迫沉淀下来。
他坐起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对我们修水利的影响巨大。”霍宵晴站起身,语气凝重。“石英脉极其坚硬,远超周围的灰岩。这意味着,如果我们的坝基、闸基或引水隧洞正好穿过这条脉,”她用手比划着,“开凿的工时会成倍增加,工具损耗会极其严重,甚至可能需要特殊的火焚水激法来破碎,效率低下且危险。”
“更棘手的是,石英脉与周围岩石的接触带,往往是岩体中最脆弱的部位。”她蹲下,用石块画出示意图,“坚硬的白骨嵌在肉里,交界处最容易撕裂。这条交界线很可能成为未来水库蓄水后,高压水流寻找的渗漏通道。如果处理不好,大坝脚下会出现管涌,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霍宵晴的眼睛随即亮了起来,“反过来想,这条不透水的石英脉,如果走向合适,它可以成为一道天然的防渗墙!”她语气兴奋起来,“如果我们能精确测绘出它的走向,将坝轴线与之结合,让它成为坝基的一部分,就能事半功倍,大大增强基础的抗渗能力。”
“鬼哭涧两侧边坡的稳定性是关键。这条坚硬的石英脉,如果深入山体,就像给山坡打上了钢钉。只要摸清它的分布,我们就能更准确地评估哪里可以开挖,哪里需要加固,避免大规模的山体滑坡。”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慕砚,正当慕砚以为她又要阐述那些艰深的水利理论时,她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需要你。”
慕砚一怔:“嗯?”
“以安西王殿下的名义,立刻召集周边州县所有精通地质勘探的匠人。”霍宵晴语速极快,思路却异常清晰,“必须对鬼哭涧进行全面测绘,尤其是这条地下暗河的走向、岩层结构和瀑布上下游的落差。这很可能成为我们打通引水渠的关键!”
她一把将仍坐着的慕砚拉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县衙吧。”
当两人循着原路返回最初的山洞时,正好听到黄滨的呼唤。黄滨驾着青帷马车候在山洞外,车辕上还挂着县衙的青铜符节。
“殿下,张县令三日前已启程前往州府。”马车里,黄滨向慕砚递上公文匣,“沧江流域七县的水利盟约需重新勘定,包括分流比例、防洪标准和灌溉权属。”
沧江的主要干流都在桐城辖区范围内,因此水利工程选址和建设管理理应在桐城落脚,但水利一旦建成,惠及的却不止桐城,因此还需要各州县共同协商后续事宜。
慕砚展开钤着朱印的文书,目光掠过那些繁复的条款。
霍宵晴余光扫过,心里也明白七八分。这位年轻的郡王慕砚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她支持水利工程,应该也是为了他的西濑封地吧?这项工程若成,按律沧江流域新增的田税、水税有三成需缴入安西王府,他既出钱又出力,终究不过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再者说,虽然桐城与西濑相隔千里,但若能通过这项工程完善沧江水系规划,未来或可开凿运河,将水源引至西濑,解决当地的旱情。
马车在青石路上轻微颠簸,不过比起牛车已平稳许多。
快到县衙时,霍宵晴问道:“对了,婉兰在县衙吗?她的腿伤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