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页）

朱元存脸上终于阳光灿烂。

梅静初想着丈夫刚才的如临大敌，不禁暗自好笑，不过是七岁的小孩罢了，这个还不算太老的老父亲，已然有了危机感！

被孩子这么一闹，梅静初想起了学校的花余香老师。

花老师年龄与舒心鸿相仿，平日里是个严肃寡言的姑娘。工作上认真负责，私下里与同事往来甚少。听说她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相貌不算十分漂亮，却非常端庄，也没听闻交往男朋友。

主意既定，梅静初决定明日先和舒心鸿电话沟通一下，再去探探花老师口风。如果都不排斥，便将两人的联系方式给对方，让他们自行接触熟悉。

2

这几日，秦明朗如同林中欢快的小鸟，开心极了，只因姐姐秦明英休年假，即将归来。

姐姐工作后平均半年回家一次，每次都会给他带许多好吃好玩的，还有帅气酷炫的新衣服，小伙伴们羡慕又渴望的眼神让他十分威风和得意。

此刻，秦明英正在东城区的商场里精心挑选礼物。她最先买好弟弟的，童装区里小女孩的裙子格外漂亮，便也给表妹七七选了条小碎花裙。接着，又给父亲挑了双鞋子，给奶奶选了一顶帽子。唯独给母亲的礼物，她还拿不定主意。

工作的餐厅里有个姐姐说，结婚后每次回娘家，心理压力都特别大。从小长大的地方，原本亲密和睦的一家人，不知怎么就渐渐变成了亲戚。穿衣打扮会被审视打量，带的礼物会被权衡，夫妻关系也会被暗自揣测、打探。不论心意如何，礼物便宜了，会感觉到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礼物贵重了，会有种客客气气的皆大欢喜，可下次就不得不带更贵重的。

诸多郁闷难以言说，因为说出口便是错。那种真切又微妙的氛围和感觉，在分开前双方又都会刻意转移、忽略，淡化，变成一团和气。总之，再也不可能衣着随便，空手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吃饭、睡觉了。

秦明英如今便有了这般感触。

最终，她还是来到金店，挑选了一款错金工艺的镯子，图案是传统的玉兰花纹，温婉清雅，质感上乘。上次送过一条项链，这镯子正好可以搭配着一起戴。

晚上，秦明英洗完澡，准备休息。秦明朗腻歪在姐姐房间里，嘴巴不停地讲着学校里的各种新鲜事儿，即便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但凡姐姐不知道的，都要告诉她一遍。

他说女生都夸他是班里最帅的男生，抢着和他一起玩，还有人说他是校草；说有两个同学打架，鼻子都流血了，老师让他们叫了家长；还说朵朵和韵韵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学习又好，同学经常讨论她们。

秦明英含笑听着，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模样，心情放松，一天的疲惫也慢慢消散。

“明朗，该去睡了。”母亲走了进来。

“我还不困呢妈妈。”秦明朗一脸不情愿。

“明天要早起上学，赶紧去睡，你姐明天又不走。”

在母亲的坚持下，秦明朗极不情愿站起身，往门外走去，临出门还回头冲姐姐做了个开心的鬼脸。

秦明英正准备和母亲道别后关门，母亲却道：“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神色严肃而凝重，秦明英大脑神经如弦满绷，瞬间紧张起来。

“你和你们老板在一起多久了？”母亲问道。

“不到一年。”秦明英低声回答。

“你上次说他离婚有个孩子，孩子多大？”

“八岁，和明朗一样大。”

“你们商量过结婚没？”

“还没有。”

秦明英垂下眼眸，目光和母亲错开，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被直直盯着的窒息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正扼着她的咽喉。

“你一没学历，二没家世，唯一的资本就是正年轻，身材相貌都还好。你今年二十一岁，不是年年二十一岁！要是脑子不清楚，不明不白糊涂跟他过几年，你还有什么？他还能娶你？还是你能嫁到别的好人家？年龄大了，弹琴也没有人聘你。”

说到激动处，母亲手指一下下重重杵着她的额头，嗓音也变得尖利，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在秦明英的心上，刺耳无比。

秦明英有种被母亲强行撕开现实的窘迫与羞愤，既无力反驳，又气急败坏。她唯一的反应是恨恨的睁大眼睛，瞪着母亲，眼里是虚张声势的空洞。

“富贵人家，孩子不缺人照顾，也不用你管，你自己想清楚了！嫁得好，你的命运会改变，以后也会是明朗的助力；嫁得不好，以后自己受苦，也少不得麻烦明朗，成了他的拖累。”

母亲说完，便径直出去了。秦明英迅速关上门，让大脑慢慢冷静下来，那种三年前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家的急迫感，再次涌上来。

第二天一早，秦明英借口临时有工作安排，把明朗送到校车上后，便匆匆离开了。

抵达东城区后，她第一时间找到顾文荣，扑进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好似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压抑、无奈都释放出来，直哭得肝肠寸断，干呕不止。

顾文荣轻轻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和背，小声安抚着她，目光里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怜悯。都说年少时原生家庭的伤害，要用一生来治愈，不知自己能否治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