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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会议 思想交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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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深冬,空气干冷如玻璃。研讨会设在部委下属的会议中心,暖气开得很足,将窗外的严寒隔绝。苏惠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浅蓝色羊绒大衣,剪裁极佳,衬得她那张昭和女子般的娃娃脸愈发清冷。内搭是米白香槟色的高领毛衣和同色系长裤,这一身在与会者深灰藏蓝的行政着装中,显得既得体又突兀地明亮。她很清楚这样的场合该穿什么——不是学生气的装扮,而是暗示着某种不言自明的底气。陈明远是掐着点进来的,一行人簇拥。他脱下深色行政夹克,露出里面的浅灰色鸡心领毛衣。就在他走向主位,目光掠过会场时,那双下三白眼在苏惠身上停顿了一瞬。极短暂的一瞬。但那不是看一个学生或学者的眼神。那是一个男性在评估一个女性时,最原始也最坦白的打量——从她纤细的脖颈线条,到被香槟色毛衣包裹的、恰到好处的胸线轮廓,再到那不盈一握的腰身。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穿透了得体的衣料,在她皮肤上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苏惠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道转瞬即逝却极具侵略性的注视。会议开始,轮到苏惠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她站起身,羊绒大衣已被妥帖挂起,此刻那身香槟色让她像一道柔和的光。她陈述着自己的研究,逻辑清晰,用词却过于斟酌,姿态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生怕出错的紧绷。陈明远大部分时间垂眸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铺了墨绿色绒布的桌面。直到苏惠提到一个关于“基层治理中个体主观能动性”的观点时,他抬起头。“苏惠同学的观点很扎实。”他开口,声音平稳,是标准的领导点评口吻,“不过,理论上的能动性,落实到具体个体时,往往会受制于更复杂的结构性压力,甚至……个体自身的某些心理建构。”他话锋于此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这一次,那目光里审度的意味更重了,仿佛在评估这件“藏品”除了美丽外形之外,内在的成色与可塑性。在那平静的审视下,苏惠感到一种混合着智力被挑战和身体被冒犯的双重紧张。“比如,”他继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会场,“过度追求完美的执行者,有时反而会丧失真正的主动性,被一种无形的‘正确’框架所束缚。这一点,值得你在后续研究中深入思考。”这番话,在旁人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学术指引。但落在苏惠耳中,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过度追求完美”、“无形的‘正确’框架”——他精准地命中了她的要害,却用包裹着学术糖衣的方式。她感到一种被看穿后的慌乱,只能勉强维持镇定,点头回应:“谢谢陈老师指点,我会注意的。”会议在正常的学术氛围中结束。陈明远与其他教授谈笑风生,率先离场,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但苏惠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重新穿上那件浅蓝色的羊绒大衣,柔软的羊毛贴着微微发烫的皮肤,那被他目光掠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触感。那不是简单的学术交锋的开端,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一个猎手对猎物,发出的第一个无声的信号。真正的交锋,发生在当晚。苏惠收到了一条通过王秘书转来的、来自陈明远私人号码的信息。没有寒暄,直接是一段冷静的文字:「白天的案例,其核心矛盾在于分配机制与激励机制的错位。真正有效的治理,在于设计一套系统,让个体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自动实现集体目标的最优化。过度依赖个体的道德自觉,如同期待沙粒自行聚塔,是脆弱且低效的。」这看似在继续白天的学术讨论。紧接着,第二条信息来了,这才是真正的匕首:「你为小组作业包揽一切,用物质(红包奶茶)维系关系,在跑步中通过痛苦确认存在——这些高度道德化的‘奉献’与‘自律’,本质上,是否也是一种更为精致的利己主义?一种通过掌控自身痛苦和付出,来规避外界不可控风险,并换取内心秩序与道德优越感的……生存策略?」苏惠坐在宿舍里,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浑身发冷。他不仅看到了她公开的行为,更窥破了她所有行为背后,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深层动机。这种被彻底解剖的感觉,比任何公开的批评都更令人恐惧。几分钟后,陈明远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苏惠几乎是颤抖着接起。“是我,陈明远。”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不用紧张。只是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不希望看你把精力消耗在无效的内耗上。”他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如同一位不容拒绝的导师,开始了他真正的“塑造”:“你跑步时,感受的不是自由,而是对失控的恐惧。你包揽作业,不是出于善良,是恐惧关系的破裂。你追求绝对的道德正确,是因为你无法承受哪怕一丝‘不完美’可能带来的负面评价。”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敲打在她自我认知的裂缝上。“苏惠,承认这些并不可耻。认识到驱动你行为的,不是崇高的理想,而是深刻的恐惧与精密的计算——这才是你真正获得力量的开始。”他最后说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慈祥”:“一个总是试图照亮别人的人,内心往往藏着最深的黑暗。而我能帮你,不是给你光,是让你学会,如何与你的黑暗共存,甚至……驾驭它。”电话挂断。苏惠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那个“优秀、善良、自律”的自我形象,在这一刻,被电话那头的男人,用最冷静、最残酷的方式,彻底击碎了。而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被理解的战栗,以及一种隐秘的、被他那双眼睛注视时产生的、近乎生理性的吸引,正从这片废墟中,悄然滋生。窗外是北京的凛冽寒冬,她却感到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危险的燥热。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能看穿她所有伪装,并能将她引向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又隐隐期待的、未知深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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