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包（第1页）

那场击垮苏惠的议论，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图书馆社科阅览室，她正埋首于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邻座两个女生的低语像蛛网般飘来："文史系那个女生…就那个总穿香奈儿的…""知道，最近找了个老男人，开宾利接送。""图什么呀？年龄都能当她爸了…""还能图什么？要么图钱，要么图资源呗…"苏惠的钢笔在"禁欲主义"一词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她死死盯着书页，指节绷得发白。那些字眼像淬毒的针，扎进她最敏感的神经——虽然她们议论的不是她，但每个字都像在凌迟她的灵魂。她猛地合上书，逃也似的离开图书馆，寒风刮在脸上像耳光。三天后，当陈明远的车停在老地方，她钻进车厢时还带着未散尽的屈辱。然后她看见了那个深蓝色纸袋。"路过店里，觉得适合你。"他语气平淡如常。纸袋里是拉夫劳伦的月牙包，棕色调，皮质温润，正是她某次路过橱窗时多看了两眼的款式。这份过分的"懂得"让她心惊。"太贵重了。"她把纸袋推回去，指尖发凉，"我用不上。"陈明远没接，只对司机说："靠边停。"车停在辅路，他拎起纸袋随手扔进垃圾桶。"现在它不属于任何人了。"关车门的动作像按下终止符。苏惠看着垃圾桶在视野里倒退消失，胃里翻江倒海。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她突然魔怔般推门冲出去，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徒手翻捡垃圾桶，拽出那个沾着污渍的纸袋塞回车上。"你的东西。"她喘息着重复，像个偏执的殉道者。车厢陷入死寂。陈明远缓缓转头，下三白眼里的冰层裂开缝隙。突然他低笑出声，一把抓过纸袋扯出包体，柔软的皮革在他指间扭曲变形。"苏惠，"他拎着变形的包几乎怼到她脸上，"我给过你脸了，是不是？"她看见他眼底猩红的血丝。"捡垃圾证明清高？"他声音陡然拔高，"你坐在我车上时怎么不想想清白？"那个包被他狠狠掼进她怀里，"我告诉你，你这叫给脸不要脸！叫不识好歹！""不识好歹"四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在她皮肤上。"不想受就滚！"他胸膛剧烈起伏，"玩这种又当又立的把戏——"他突然凑近，带着雪茄和权力混合的气味，"只会让我觉得你…"最后半句化作齿缝间的气音，"贱得慌。"车门砰地打开，寒风灌入。苏惠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包跌出车厢，看着黑色轿车决绝地消失在下个路口。怀里的月牙包散发着垃圾桶的酸腐气，皮革上还留着他暴怒的指痕。她站在初春的街头，终于明白这场抗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宁愿把尊严踩进泥泞，也要教会她什么是绝对的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