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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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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远的"与人斗,其乐无穷",从来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豪言。那是浸透在骨血里的本能,是先于理性的战栗,是唯有在博弈中才能确认自身存在的病态需求。快感是即刻的,苦厄是永恒的。陈家老宅的院子里,凌霄花在疯长。橙红的花朵在灰墙上灼烧,藤蔓如血管般虬结盘踞。它们优雅地装饰着门面,根系却早已穿透砖缝,在墙体深处建立王国。在这片华丽而窒息的穹顶下,其他植物注定凋零。童年的陈明远在这里接受启蒙。祖父枯瘦的手指抚过藤蔓:"明远,力量不在于嘶吼,在于它能依附什么,最终——取代什么。"墙粉在根须的挤压下簌簌掉落。父亲修剪枝条的剪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养凌霄如御人。"咔嚓一声,逾矩的枝条应声而断,"既要它攀援,又要它懂得分寸。"断枝在地上抽搐,汁液像无声的控诉。陈家的历史写在这些藤蔓上。曾经的风雨几乎将整面墙连根推倒,如今的繁茂是用更深的算计换来的重生。陈明远很早就懂得:生存是永无止境的攻防,停下就是坠落。人民大学的校园是第一个狩猎场。陈明远像一株找到新墙的凌霄,悄无声息地伸展触须。他扶持傀儡,散播流言,在谈笑间瓦解对手。当他的代理人最终站在聚光灯下,他在阴影里品尝着操控的快感——一种令人脊椎发麻的确认:他生来就该主宰他人的命运。社科院的历史档案是更古老的战场。在霉味的纸页间,他与历代的权谋家隔空握手。每一次破解尘封的密码,都是与亡灵共舞的战栗。但历史终是座巨大的坟场——再显赫的姓名,最后都成了故纸堆里的尘埃。这认知让他的每一次胜利都带着末日的狂欢。海德堡的法学院提供更坚硬的墙面。他的根系蔓延至整个欧洲精英圈,在古老的城堡与现代的会议室间游刃有余。他精准地攀附每一个有价值的家族,在红酒与雪茄的迷雾中织网。巴黎的插曲来得突然。林薇,那个在奢侈品与派对中燃烧自己的红三代,像一团失控的火焰。征服她是新鲜的刺激,但她的挥霍触动了他最深的厌恶——那是对精密计算的亵渎。当她最终挣脱时,留下的不是伤痛,而是一个冰冷的疑问:为何最浅薄的灵魂,反而拥有决绝的勇气?然后,苏惠出现了。她最令他战栗的,是那副随时准备献祭的姿态——仿佛死亡是可以战胜的。在陈明远的世界里,死亡是权力的终局,是"斗"字最后一笔的断头台。他所有的运筹帷幄,不过是在与死神的对弈中偷取时间。而苏惠,这个看似脆弱的生命体,竟敢直视终点,甚至报以轻蔑。她把个体的消亡当作通往永恒的阶梯,用最朴素的语言谈论最疯狂的命题。他要撕碎这层伪装。他要证明所谓的献祭,不过是无力面对真实权力的懦弱。他要让她在绝对的掌控下承认恐惧——或者,在极小的概率里,从她身上找到对抗终极虚无的答案。庭院里的凌霄在暮色中燃烧。陈明远站在花影下,第一次意识到这疯狂的生命力或许不是征服的旗帜,而是困兽的囚笼。苏惠将成为他最后的赌局。这场博弈将给予他最极致的快感,也将把他拖入最深的深渊。而墙上的凌霄依旧在无声生长,根系深入黑暗,花朵朝向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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