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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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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程瑾踏入公房,便察觉今日气氛不同——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不同于往日的热切。

还未等她坐下,邻座的崔林便用扇骨轻点她案头一份新到的文书,压低声音笑道:“子玉,快看!可喜可贺啊。”

程瑾疑惑地翻开,这正是她前几日处置的那份关于“夏日飞雪”的祥瑞奏抄。在文书末尾,除了皇帝例行的“可”字朱批旁,竟多了一行刚毅的小字:

“门下省贴黄,切中事要,着为例。”

“着为例”三字,让她心头一震。这不仅是对她个人判断的认可,更是将她“以春旱文书驳祥瑞虚文”的处理方法,升格为了门下省日后处置同类事务的标准范例。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浮现——陛下在批阅时,是否看到了末尾那个小小的“程瑾”署名?

崔林凑近些,声音里带着由衷的佩服:“还得是你。那日若换作我,纵看出破绽,至多不过在贴黄上写‘事有可疑,宜加详查’——哪像你这般,既驳了虚文,又推了实事,还让人挑不出错处。”

此时,侍中张济正从堂前走过,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文书,并未多言,只是行至她案前时,脚步微顿,淡淡道了一句:

“处置得当。”

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从素来严苛、惜言辞如金的张济口中说出,已是非同寻常的嘉许。左右同僚闻言,都向程瑾投来肃然的目光。

张济并未停留,径直走向值房,却在入门时似想起什么,回头对程瑾道:“度支司新呈的漕粮折纳数目,与旧档有所出入。此事关系重大,文书往来难以尽述,需当面厘清。着你即赴户部,与度支司主事共同核验。”

“下官领命。”程瑾垂首应道。

待张济离去,一直沉默的苏志才搁下笔,轻轻摇头:“户部那边,行事做派一言难尽。上月我为漕粮数目去过,那边的主事一会儿说经手人不在,一会儿说旧档封存,推三阻四了整整三日,最后只抄了个大概数目回来。”

苏志说着,看向程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安慰:“不过你去,倒不必过于担心。令尊昔在户部时颇得人望,总该还有些香火情面。侍中让你去,想必也考量了此节。”

他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只是,户部司官最重文书往来。程补阙此去,务必将度支司原呈、门下省旧档,尤其是漕运总督衙门、太府寺等相关衙门的奏报抄件一并带齐。凭证周全,方好说话。”

“多承苏兄指点,我这就去准备。”程瑾郑重颔首,立刻动手整理,从公房存档中仔细翻检出漕运衙门关于今岁漕路情况的奏报、太府寺的接收文书等相关凭证。一边整理,心下却不由苦笑:苏兄前半句话说得轻巧,难道要她到了户部,逢人便说“我乃前户部侍郎程崇远之子”?且不说这般自报家门何等尴尬,若是对方恰与父亲有旧怨,或是根本不买这个面子,岂非徒惹难堪?

将所有文书整理妥当,她拿好准备周全的案卷,对苏志无奈一笑:“但愿如苏兄所言,那边的主事还认这份旧情罢。”随即转身向户部衙门走去。

门下省地处宫城太极殿东侧,户部司则在皇城尚书省内(借鉴《唐六典·卷七·工部》记载),需出嘉猷门(借鉴《唐两京城坊考·卷一·西京》),横穿宫城与皇城间的横街,再入承天门,方至尚书省大院。沿途经各门禁查验鱼符公文,步行约需半炷香以上。

当她抵达户部司时,额角已微微见汗。吏员引她至值房,向内的王主事禀道:“主事,门下省程补阙到了。”

那王主事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程补阙亲临,有失远迎,快请坐。”言语客气,指着案几一侧码放整齐的簿册,“所需账册已备好,您请过目。”

待程瑾问及几处折纳(折纳为税收制度术语,指在征收赋税时,将原定征收的实物按一定比例折算成银钱或其他物品缴纳)数目差异的关键,或欲调阅相关底档时,王主事便言辞恳切地推挡起来:“此事牵涉甚广,非一朝一夕能厘清……”“经办书吏恰巧外出……”“那些底档调阅颇费周章,不如您先看汇总数目?”

程瑾心下暗叹,苏兄所言果然不虚。这户部“稳妥办事”的门道,她今日算是领教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便有劳王主事先将能调阅的文书取来一观。”

正言语周旋间,一位年约五旬、身着浅绯色官袍的官员踱步经过门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程瑾的侧脸,脚步随即一顿。他停在门外,又回头仔细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这才转身踱入值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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