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寺里话机锋(第1页)
栖霞寺的晨雾还未散尽,漫过青砖铺就的石阶,沾湿了行人的衣摆。
谢惊寒一身便装,玄色短打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利落,腰间佩剑未摘,只用布帛缠了剑鞘,掩去寒光。他比约定时辰早到了半个时辰,隐在大雄宝殿后的老松树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往来的香客。寺中香火袅袅,梵音低回,一派宁静祥和,可他常年征战的直觉却在隐隐作祟——总觉得这平静之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脚步声轻缓地从石阶那头传来,不疾不徐,带着文人特有的温润气度。谢惊寒抬眸望去,沈砚辞正缓步走来,依旧是那身月白锦袍,只是外罩了件素色披风,领口沾了些晨雾的湿气。他手中提着一个青布小囊,步履从容,仿佛不是来赴一场暗藏风险的密约,而是寻常来寺中礼佛的雅士。
“将军倒是早。”沈砚辞走到松树下,目光掠过谢惊寒紧握剑柄的手,语气平和。
谢惊寒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戒备:“沈大人既敢约在此处,自然该我多留个心眼。”他顿了顿,开门见山,“你说的东西呢?”
沈砚辞微微一笑,侧身示意:“此处人多眼杂,随我来。”
两人沿着侧廊绕到后山,后山少有人至,只有几间废弃的禅房,四周松涛阵阵,将人声隔绝在外。沈砚辞停下脚步,转身从青布小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将军看看便知。”
谢惊寒接过油纸包,入手微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页泛黄的纸笺,还有一块残缺的木牌。纸笺上是密密麻麻的账目,字迹潦草,却能清晰辨认出“北狄”“粮草”“银两车马”等字样,而那块木牌上刻着一个“李”字,边缘还沾着些许暗红的锈迹,像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摩挲所致。
“这是……”谢惊寒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抚过那些账目,语气凝重,“李嵩勾结北狄的证据?”
“算不上铁证,却能管中窥豹。”沈砚辞靠在廊柱上,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这些是我调任户部后,在旧档中找到的残页。李嵩掌管户部多年,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唯有这些边角料,被他随手丢弃,却恰好留下了痕迹。那块木牌,是边关探子拼死送回来的,北狄军中,有不少这样刻着朝中官员姓氏的令牌,用于交接物资。”
谢惊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纸笺的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沈相克扣粮草并非单纯为了掣肘军方,而是为了阻止粮草落入北狄之手。可沈渊为何不将此事公之于众?
“既然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呈给陛下?”谢惊寒抬眸质问,语气中带着不解,“有了这些,足以治李嵩的罪!”
“将军太急了。”沈砚辞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这些不过是残证,李嵩老奸巨猾,只需一句‘账目有误’‘令牌伪造’便能搪塞过去。更何况,他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贸然发难,不仅扳不倒他,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销毁所有证据,甚至危及那些暗中收集线索的人。”
谢惊寒沉默了。他性子烈,习惯了在沙场上直来直往,赢便赢,输便输,从未想过朝堂之上的算计竟如此步步惊心。他看着沈砚辞温润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世家公子,远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身处沈相府,却要暗中调查朝中重臣,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那你想如何?”谢惊寒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少了几分之前的敌意。
“借将军之力,引蛇出洞。”沈砚辞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将军手握兵权,又刚从边关归来,在军中威望极高。李嵩忌惮你,更怕你查出粮草的真相。你只需在朝堂上‘无意间’提及鸣沙关粮草短缺的异常,再透露出你手中有部分线索,李嵩必然会慌乱。他一慌,便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我们再顺势拿出更多证据,方能一击制胜。”
谢惊寒皱了皱眉:“你是让我故意打草惊蛇?”
“是引蛇出洞。”沈砚辞纠正道,“李嵩如今稳坐钓鱼台,唯有让他动起来,我们才有机会。将军放心,我已在户部布下暗线,只要李嵩有动作,便能第一时间察觉。”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此事凶险,将军若不愿,我绝不勉强。”
谢惊寒看着手中的纸笺,又看了看沈砚辞那双看似温润、实则坚定的眼睛。他想起鸣沙关战场上,那些因粮草不济而饿晕的士兵,想起那些浴血奋战却得不到补给的袍泽,心头的怒火与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我答应你。”谢惊寒沉声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将军请讲。”
“粮草之事,必须尽快解决。”谢惊寒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可以配合你演戏,但不能让边关的将士再白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