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车司机（第1页）
我站在路边观察着迎面而来的车辆，看起来就像一个渴望打车的人，有几辆出租车在我身边减速，我都没理他们。大概过了四五辆车，我才朝着唯一一辆蓝牌子的油车招了手。
或许你不知道油车与电车的差别，或许你坐这两种出租车也感受不出什么区别。在我看来，这两类车，甚至于这两类司机完全不是一类玩意。
就像我现在坐上的这辆纯油的出租车，手动挡的老捷达，四十多岁的男司机，一上车就能闻到一股旧车皮脂味道、一股刚刚掐完的烟的余味、一股机油还是什么混在一起的闹不登的味道。
“奥体中心。”我说。
司机点了点头，将空车的牌子一扣，搂上二档就是一脚油门。一气呵成！就这一套动作在我这就至少值个起步费，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美剧里总会出现的万能管家，只要你说出请求，管家就会点点头把事情做好，不用担心任何幺蛾子。
油车老司机总会给我带来这种舒适感，不用地图，不用描述，你说一个地点然后等着他丝滑的把你带到就行了。
记得有一次，司机钻了一条小道，我打开导航怕走错了，司机大哥刚听见已偏航就侧过来跟我说∶“别听那玩意的，它才开几年车。”然后大哥钻进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里绕了一下，一下子省了10多分钟的路程。
是啊，导航它才开几年车，有时候我们太依赖所谓的科技了，这也是我不喜欢打网约车的原因之一，我讨厌那种笨司机，一板一眼的按着导航开。
“去奥体中心嘎哈啊。”大哥跟我搭话。
“有个球赛。”我不是很想说话，但还是回了大哥，我把车窗开大了一些，好让脑子清醒一些。“我去给他们加油。”
“你是上学还是上班的。”
“我是老师。”我真是一个张嘴就编瞎话的骗子。“给学生加油。”
“交通大学的老师啊，那你瞅着挺年轻的。”
“我都30了。”
大哥侧着认真的瞅了我一眼，明显不是很相信，他说∶“那大哥我是真羡慕你。长得年轻的人都是有福的人，心里的事少。”他顿了一下，又问我∶“成家没？”
“没呢，对象都没有。”这我倒没骗他。
“那你得抓紧了哈哈。大哥跟你说实在话，这玩意有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的事，真事。”他把烟掏出来，先拿了一根给我。
“我不会抽烟。”我说。
“挺好，不抽烟挺好，那大哥我抽一根啊。解解乏。”他点上之后，深吸一口，那一刻我感觉他身子骨都舒展了，就是这么神奇。
他继续说∶“找对象得趁早，人这玩意一个阶段一个想法，你信不，把你一年前说的话录下来给你现在听，你都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想，不用一年前，半年前的我，我都觉得陌生。我说∶“那对。用不着一年。”
“可不嘛，现在人变得太快了。找对象就得趁早，真事。大哥我啊，就是啥都慢半拍，小时候该玩的时候，我帮家里干活，照顾弟弟妹妹。该上学的时候我撒欢了玩，天天都调皮捣蛋。都好好上班的时候，我处上对象了，那家伙，为了个女的啥都不要了。等该结婚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赚钱，那时候就没得选了，媳妇也没得选，工作也没得选，就干上这逼玩意了。”司机大哥拍了拍方向盘。
“大哥你开车正经不错呢，坐着舒服。”这倒是实话。
大哥笑了，但并不开心。他说∶“开再好有啥用啊，你玩王者不，大哥打个比方，一局游戏就10分钟给你对线发育，然后就要开始打团啊打龙啊，等大家都集合的时候，考验的就不是对线技术了。你不能说团战打个稀烂，技能全空，在队友骂你的时候，你辩解说你对线厉害。对线厉害没用啊，该输还是输。”
“对线厉害咋没用呢。你给对面打崩了不就行了。”我辩解。
“哈哈哈老弟，那也没毛病。”
车开过富民桥，车流量不多，微风穿过车窗吹在我和司机大哥的脸上，潮潮的，我把胳膊架在完全打开的车窗上，看着浑河的黄昏。不知为何，我们两个都闭上了嘴，没有了说话的想法。
我知道马上快到了，在往前开一点就能看见奥体中心的轮廓。这时我突然又想说说话，我说∶“大哥你结婚了吗？”
“孩子都小学了。”
“现在孩子可累，每天都补课补课，上个没完。”这是我大致的了解，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从别人嘴里听的。
“我可不给他补课，该玩的时候就让他玩吧，你不让他玩他也偷偷玩，没玩够以后还得玩，到时候又像我似的，来回找补，永远慢半拍。我孩子还走错路，那我不白活了。”
话音未落，车已经贴在了奥体中心旁边的停车区，大哥也夹住话匣，问我∶“停这里行不。”
“行。”
我低头看了一眼，打表器上显示∶28。然后我掏出手机，司机大哥也配合我将微信付款码转过来。这时，打表器又跳了一个字，从28变成了29。我跟大哥的余光都瞟到了，大哥笑了一下说∶“老弟，28就行。”
在变成29之前，我已经在支付界面那里填了28，我想了一下，然后删了那两个数字，在键盘上点了29，给大哥付了过去。
微信收款到账29元。
大哥听见声音，笑了，他说∶“谢谢老弟嗷。”
我也朝着大哥笑了笑，拉开车门下了车。然后我看着他驶离的尾灯，莫名其妙的皱着眉头，大哥也许是慢了半拍，但他想必不知道，有的游戏并不是只靠那一两次团战就定输赢的，击剑是靠点数获胜的，斯诺克是靠运营获胜的。车开得好是有用的，对线厉害也是有用的，而且有时候比输赢更重要。
眼前的奥体中心已经亮起了灯，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传来人群的呼喊，比赛看来已经开始了，我加快步伐朝着场馆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