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第1页)
对不起,一句道歉的话语。明明是很简单的三个字,怎么凑在一起就很难对最亲近的人说出口呢?
我低着头,眼球还在向上瞥妈妈的表情,妈妈的眉毛一动,从当才有些惊慌的状态转变过来,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没关系。
我对她的愧疚更深了,还不如骂我一顿呢,虽然她几乎从小到大都没骂过我,这跟她的教育方式有关,也跟她的性格有关。
我把碗放在台上,余光看到旁边有一盒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妈妈就拿走了,应该是什么止咳药吧。
妈妈拿走我的碗,打开了水龙头,从容不迫地开始洗碗。我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的手攥在一起,扭捏地开口:“妈妈,你不说我几句吗?”
妈妈洗碗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考试考差了有情绪很正常,下次不要这么做就好了。”
我轻轻抱住了她,头在她衣服上蹭了一下,心想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我去写作业啦。”
我松开手,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背后,妈妈已经洗完了碗,碗放在一旁,她靠在桌沿上,手放在右边的裤兜里,她的眼神晦涩难懂,胸口起伏了一下,好似叹气,她一直看着我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为止。
初三那年,感觉时间像海绵里的水,被人使劲地捏住了,水流流泻下来,慢慢变成几滴水滴,而沙漏里的沙子也慢慢要漏完了,沙漏被分成两部分,上面是空的,下面是满的,变成一个凸起的坑,像坟墓。
有天,我在晚自习写数学题时,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地疼了一下,我拿着笔的手顿住,另一只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我微皱眉,想着是最近睡眠不足导致的吗。
猝然,我的心脏传来难以抑制的疼痛,刚开始像蚂蚁撕咬,后来变成有一把冰锤子正在敲我的心脏,我的眉毛要打结在一起了,抓住心窝的力道变重,那部分的校服也变得皱巴巴的。
怎么会这样?我疼得握不住笔,我咽了咽口水,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可心口那里的神经正突突跳,牵扯出更多的痛楚。每一口呼吸仿佛带上来血沫,我的右手攥成拳状,只能闭眼靠毅力撑过。
我抬头看看周围,身边的同学们都在写作业,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实在忍不住了,跟代课老师说自己去厕所一趟,然后走出门,去找班主任的办公室,我抬头看她的办公室有没有开灯。
幸好,是开着的。我走上楼梯,每走一步,疼痛放大一百倍,我打开班主任的门,跟她说了我的情况。她的眼睛从电脑上移开,她问我要不要让家长把我接回家。
我想到妈妈,我很少请假,也不想让妈妈在忙得要死的时候管我的事情,我已经够给她带来麻烦了。
我摇摇头,让她给我批个假,让我先去寝室休息一下。
她给我批了假。
我拿着请假条,走在去往寝室的路上,路上很空旷,除了有几辆老师的车子停在一旁,路灯照耀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把请假条给宿管阿姨,然后打开寝室的门,扑通一声躺下自己的床上,这种心痛的感觉还在持续地发生,我好想挖出这个不断跳动的心脏,把它剥离我的身体,让我免受痛苦和□□之灾。
额头慢慢沁出汗液,流过我的脊背,打湿了我的校服,我感觉自己在忍受酷刑,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疼痛感慢慢减弱,我平息着呼吸,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明明是盛夏,我却看到了一个阴湿的类似地下室的地方,一个不宽的长走廊,尽头是无穷的黑暗。头上挂着一盏摇摇晃晃的发着白光的灯,我咽了咽口水,僵硬的脖子动都不敢动,旁边尽是带着滚轮的白色病床,我感觉视线在慢慢往前看,不存在的脚在往前走,我观察那些白色病床,大多是空的,被子被翻在床上。
继续向前,不知看到了多少空白的病床,我听到轻微的检测心脏跳动仪器发出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往那片黑暗走去,走一步,黑暗未曾褪去一分,继续往前走着。知道脚先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目光向下,是床的支架,目光再向上,向上的时间缓慢地被切成好几份,每秒对应一帧的画面,好似转动的时钟上的秒针,直到时钟到了整点,寸步走动的秒针也走到了原点,于是时钟发出了笨重的有回音的咚的一声。
我听到的时候身形一颤,感觉空气停滞,血液凝固在血管中不上不下的。
头上的灯终于不再摇晃,发出刺眼的光亮。而眼前的黑暗被光亮代替,我看清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病床。
上面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我太熟悉了,她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进行忙碌备菜的面馆里,骑着电瓶车来接我回家的身影,而不是病怏怏地躺在这个床上。
她的身上插着好多管子,鼻子也插着输送氧气的管子,发出声音的心电记录仪,上面的线条从刚才的跳动趋于平线,不再跳动的时候发出滴的一声。
耳鸣,我的脑子,这个空间充斥着刺耳的耳鸣声,我按住耳朵,声音张牙舞爪地在脑子里不停播放,我的目光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嘴唇苍白的妈妈,她闭着眼,安详又平静。
我冲过去,喊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疯狂地在真空环境里叫喊着。
我的双腿颓废地跪在地上,我的手握住床沿,低着头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此刻她偏过头,眼睛睁得很大,几乎要跳出眼眶。她的眼睛满布血丝,死死地看着我这边,我对上她的眼睛,被吓得愣在原地,然后,她通红的眼睛像是爬完裂痕的空心瓶,缓慢溢出眼泪。
满是悲哀和无望的,不死心的眼睛。
我被吓得跌倒在地。
我在床上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爬上额头,我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不停地喘气,意识到当才只是我的噩梦。
我好久没做过噩梦了。梦里的主角是妈妈,这是极为少见的。
心脏跳动得极快,昭示着一场来势汹汹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