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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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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您刚才说魏泽?您知道他?”

那声“爷爷”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捅开了孙伯记忆深处锈死的门锁。

他怔怔地看着阮侭昀,里面的恐惧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怀念与悲伤的情绪取代。

他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手下意识地想去抓阮侭昀的衣袖,又不敢真碰上去。

“魏泽啊……”孙伯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旧书页,沙哑,带着岁月的磨损,

“他……他是个好孩子啊……哑石镇那穷地方,鸟都不拉屎,穷啊,多少人一辈子饭都混不饱。上学?那是富贵人家的事……”他絮絮叨叨地开了头。

孙伯浑浊的眼珠望着虚空,声音嘶哑:“……命苦。娘没名分就生了他,爹?早喂了野狗了。”

他喉结滚动,像咽下砂石。

“后来呢?”阮侭昀追问,喉头发紧。

“他娘死得惨,掉镇东没盖的臭水沟里,捞上来都没人样了。那孩子就在沟边站成了一根木头桩子,一天一夜,水没过脚脖子都不知道。镇上人躲着他走,说他是灾星,克亲。”

“他……他总会来我那个破书店……”孙伯的嘴角牵起一个惨淡的笑,眼神柔和了些,“我孙子,走得早,我就把他当亲孙子看……”

“他问我,哑石镇外面是什么样?”孙伯的眼神变得悠远,“我……我一个卖旧书的糟老头子,懂个啥?我就说,比哑石镇大得多的多。他眼睛就亮了……”

老人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沉默的少年,“他说他一定要走出去,以后回来告诉我外面啥样……”

“他真考出去了!”孙伯的语气里带着骄傲,随即又黯淡下来,

“好久没回来过,就有一回,偷偷跑回来的,还带了两个人……一个俊俏的姑娘家,一个挺稳重的小伙子……”他顿了顿,努力回忆着,

“他拉着那姑娘跟我说,‘孙爷爷,这是我女朋友。’又指着那小伙儿,‘这是我同学,好朋友。’他说他们回来,是要治病的,救人的……”

孙伯困惑地皱紧眉头,努力回忆:“我就问他,学的是啥?他说学的是心。我就问他……心还会生病?疼了揉揉不就得了?他告诉我……”

孙伯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年轻人温和又耐心的语气,“……他说,‘孙爷爷,心也会累,也会哭,也会害怕得缩成一团,疼得厉害了,就病啦……’所以他要回来治……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

孙伯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用尽了力气:“后来……后来……”

阮侭昀的心沉了下去。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气压似乎又开始在病房里悄然凝聚。他看着孙伯茫然失措的样子,一种巨大的荒诞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攥着小骷髅米的爪子,那冰冷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冰寒。

“……记不清就算了吧,爷爷。”阮侭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

“吕医生,”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愈发低落的气压,“剩下的时间我来看着吧,您去休息一下。”

“吕医生,”

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愈发低落的气压,“剩下的时间我来看着吧,您去休息一下。”

顾时翁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手里拿着记录板,带着一贯的沉稳微笑。

他朝吕吾点点头,然后目光自然地转向阮侭昀和孙伯,语气关切:

“孙老?感觉好点了吗?怎么坐地上?这地上凉,对您身体不好。”他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搀扶起孙伯,把他安顿回旁边的折叠躺椅上。

“唉……老了,不中用了……”孙伯摆摆手,惊魂未定,又带着点对刚才混乱的后怕,“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上这怪病了呢……”

“是啊,”顾时翁顺势问道,语气带着专业医生的探究,“您还记得发病前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或者接触过什么?”

孙伯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没啥特别的啊……那天,好像就听街上有人喊了一嗓子,说是闹瘟疫了!让大家别出门。结果第二天……第二天……”

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疹子,声音又带上哭腔,“……全镇的人……都……都这样了!跟中了邪似的!”

顾时翁眼神微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突发性,群体性爆发……这很值得研究。孙老您别担心,好好休息,我们会尽全力找出病因的。”

他安抚地拍拍孙伯的手背,随即转向阮侭昀,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又难以捉摸的表情,“阮侭昀,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问你。”他指了指病房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隔帘后。

阮侭昀抱着熊,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像是在笑,又像是自嘲:

“……呵。”

顾时翁转身朝着病房另一头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走去,脚步沉稳。

阮侭昀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小骷髅米的小手骨,迈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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