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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站起来也能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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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停云斋内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木下眠不再试图逃跑或打探,他变得异常“顺从”,每日按时服药、配合针灸,甚至主动包揽了些捣药、分拣的杂活。

他沉默寡言,只有偶尔在傅相见提及某些特殊药材或江湖轶事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傅相见,如同经验丰富的渔夫观察着水中不再挣扎、却暗自蓄力的鱼。

他知道,木下眠的“认命”不过是绝望碾压过后的死寂,以及在那死寂之下,因他那句“并非全无指望”而重新燃起的、更为隐蔽和执拗的火星。

这把火需要被引导,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转化为可供驱策的力量……

这日傍晚,傅相见配了一副药性颇为猛烈的汤剂让木下眠服下。不过半柱香功夫,木下眠便觉得双腿如同置于炭火之上,灼痛难当,原本麻木的经络也传来阵阵针刺般的酸胀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感觉如何?”傅相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热,胀,像有无数蚂蚁在骨头里爬。”木下眠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傅相见看着木下眠眉宇间细微的蹙起。

他踱至墙边一方蒙尘的物事旁,随手拂开积尘,露出一架结构精巧、以硬木与金属机括制成的椅子。

两个略大的木轮左右拱卫,椅背可倚靠,两侧扶手光滑,隐见操控前行的摇杆。

“总躺着于气血无益。此物是我昔年参详《洞冥》残卷所制,名唤‘渡厄舟’。虽然不能帮你站起来,但是你想出去走走,也可不用木杖,坐着便可以移动。”

他指尖轻叩扶手,发出沉闷的木质声响,话锋一转,视线从木具移回木下眠脸上,带着冰冷的审视:“如今你的皮外伤已无碍,剩下的,是沉疴旧疾。如今,你有两条路。”

“其一,带着这‘渡厄舟’,立刻离开停云斋,回去做你的木下眠。你的行囊,除却已耗费的药资,尽可带走。”

“其二,”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留在此地,继续诊治你这旧疾。不过,”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屋内简朴却处处透着不凡的陈设。

“你在此处的食宿、用药,乃至这架‘渡厄舟’,皆非无偿。前些时日的诊金,连同后续开销,该清一清了。”

他语气不容置疑,“我近来,正有急用。”

木下眠的心猛地一沉。他那些藏在行囊夹层、自以为隐秘的银钱,果然早已被对方知晓。

那些钱财对于竞拍“续断灵胶”而言是杯水车薪,但若只是支付诊金……确是一笔能让寻常医馆咋舌的巨款。

他的指尖在微不可察地颤抖,那冰凉的触感并非来自轮椅的木质扶手,而是从他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

傅相见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锉刀,在他本就布满裂痕的尊严上,又刻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痕迹。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那点可怜的、藏在夹层里的积蓄被清点、被估价的声响。

“傅大夫……需要多少?”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傅相见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你的伤势,初时凶险,用的皆是吊命续元的珍稀药材。后续调理,针石并用,耗费心神。这‘渡厄舟’虽非金玉,制作也颇费工夫。”他缓缓报出一个数。

木下眠的呼吸窒住了……

“……这个数目!果然是黑心大夫,还见人下菜碟!!”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剥鳞去鳃的鱼,赤裸裸地躺在砧板上,连最后的挣扎都显得徒劳。

“看来……木公子是拿得出来的。”傅相见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选择留下,便需即刻支付。选择离开,‘渡厄舟’你可带走,扣除已用药资,余钱尽数归还。”

留下,意味着他将身无分文,彻底被捆绑在这停云斋,生死荣辱皆系于傅相见一念之间。

离开,意味着他要用这残破之躯回到家里被关起来,然后认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但这一次,在那冰冷的深处,却有一点近乎扭曲的执拗之火,顽强地燃烧起来。

他想起傅相见那句“并非全无指望”,想起那夜在茶馆听闻“续断灵胶”被劫时对方莫测高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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