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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卷第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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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卷第四

王一之六

王,謂周東都洛邑王城畿内方六百里之地,在《禹貢》豫州,大華、外方之間。北得河陽,漸冀州之南也。周室之初,文王居豐,武王居鎬。至成王,周公始營洛邑,為時會諸侯之所。以其土中,四方來者道里均故也。自是謂豐鎬為西都,而洛邑為東都。至幽王嬖褒姒,生伯服,廢申后及太子宜臼,宜臼奔申。申侯怒,與犬戎攻宗周,弑幽王于戲。晉文侯、鄭武公迎宜臼于申而立之,是為平王,徙居東都王城。於是王室遂卑,與諸侯無異,故其詩不為雅而為風。然王號未替也,故不曰周而曰王。其地,則今河南府及懷、孟等州是也。

【附錄】問:「王風是他風,如此不是降為國風?」曰:「其辭語可見。風多出於在下之人,雅乃士夫所作。雅雖有刺,而其辭莊重,與風異。」大雅[1]。

【纂疏】嚴氏曰:「戲,驪山之下,地名亦水名。孔氏曰:『平王東遷,政遂微弱,化之所被,才及郊畿。詩作後於衛頃,國地狹於千里,故次之于衛也。尊之猶稱王,在風則卑矣。』程氏曰:『刑政不能治天下,諸侯放恣,擅相並滅,王跡息矣,故雅亡而為一國之風。』蘇氏曰:『其風及其境內而不能被天下,與諸侯比。』李氏曰:『《黍離》以下之詩皆平王之詩,安得謂「《詩》亡然後《春秋》作」乎?孟子所謂「詩亡」,蓋《雅》《頌》之詩亡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叶鐡因反,下同,此何人哉?

賦而興也。黍,穀名。苗似蘆,高丈餘,穗黑色,實圓重。離離,垂貌。稷,亦穀也,一名穄,似黍而小。或曰粟也。邁,行也。靡靡,猶遲遲也。搖搖,無所定也。悠悠,遠意。蒼天者,據遠而視之,蒼蒼然也。○周既東遷,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宫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徬徨不忍去,故賦其所見黍之離離與稷之苗,以興行之靡靡,心之搖搖。既嘆時人莫識己意,又傷所以致此者果何人哉?追怨之深也。

【纂疏】毛氏曰:「彼,彼宗廟宮室。」《說文》:「黍以大暑而種,故謂之黍。」嚴氏曰:「《本草》注云:『黍似粟而非粟。』又《圖經》注云:『有二種,米粘者為秫,可以釀酒;不粘者為粟,如稻之有秔穤爾。』孔氏曰[2]:『粢者,稷也。』《曲禮》曰『稷曰明粢』是也。郭璞曰:『今江東人呼粟為粢。』然則粢也、稷也、粟也,止是一物也。而《本草》稷米在下品,别有粟米在中品,又似二物。搖揺,楚威王謂蘇秦曰:『寡人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薄。』」鄭氏曰:「『謂我何求』,怪我久留而不去。」李氏曰:「周大夫呼天而愬曰:『致此者何人哉?』蓋含蓄其辭,不欲指斥其人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音遂。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賦而興也。穗,秀也。稷穗下垂,如心之醉,故以起興。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於結反,叶於悉反。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賦而興也。噎,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稷之實,如心之噎,故以起興。

【纂疏】孔氏曰:「噎者,咽喉閉塞之名。」李氏曰:「箕子過故殷墟,作《麥秀》之詩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與此詩意同。」漸音杉。

《黍離》三章,章十句。

元城劉氏曰:「常人之情,於憂樂之事,初遇之則其心變焉,次遇之則其變少衰,三遇之則其心如常矣。至於君子忠厚之情則不然,其行役往來,固非一見也。初見稷之苗矣,又見稷之穗矣,又見稷之實矣,而所感之心,終始如一,不少變而愈深。此則詩人之意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天王而沒于夷狄,天地之大變,中國之大恥,萬世聖賢之大恨,不特東周臣民之大讐也。文武成康之宗廟而盡為禾黍,聞者當流涕矣。心搖搖而不忍去,天悠悠而不我知,能為閔周之詩者,一行役大夫之外無人也。不知平王而聞此詩也,亦有惻於中否乎?吾觀《書》至《文侯之命》,知平王之不足以有為矣。幽王之仇未復,子孫萬世不可忘也。《書·命》無一語及之,所以訓戒晉文侯者,惟曰自保其國而已。王室之盛衰、故都之興廢,悉置度外,文武成康在天之靈必不樂矣。王畿乃天子自治之國,挈畿封八百里要地悉付之他人,秦日以強,周日以弱,諸侯日以橫,天下日以亂,雖德薄道微,亦形勢使然也。吾觀十二國風,群臣庶民無一人知天下大義。『王於興師,與子同仇』,獨《無衣》一詩猶有義氣,不知斯人何以生於秦也。秦人猶能以天王之仇為天下之同仇,平王不能以厥考之怨為一己之私怨,人之度量相越如是哉!吾於《黍離》《無衣》二詩重有感也夫!」項氏曰:「按幽王廢申后,太子宜臼奔申,申侯與犬戎攻周,殺幽王。晉文、鄭武迎宜臼于申而立之。自天理觀之,則申侯與平王不共戴天之仇;自平王觀之,則申侯乃其賈充、成濟也,其戍之宜矣。」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叶將黎反?雞棲音西于塒音時,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叶陵之反。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叶新齎反!

賦也。君子,婦人目其夫之辭。鑿墻而棲曰塒。日夕則羊先歸而牛次之。○大夫久役于外,其室家思而賦之曰:君子行役,不知其反還之期,且今亦何所至哉?雞則棲于塒矣,日則夕矣,羊牛則下來矣。是則畜産出入,尚有旦暮之節,而行役之君子,乃無休息之時,使我如何而不思也哉?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户括反,叶户劣反?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古活反,叶古劣反。君子于役,苟無飢渇叶巨列反!

賦也。佸,會。桀,杙。括,至。苟,且也。○君子行役之久,不可計以日月,而又不知其何時可以來會也。亦庶几其免於飢渇而已矣。此憂之深而思之切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雨雪霏霏』,遣戍役而預言歸期也。『卉木萋萋』,勞還率而詳言歸期也。『卉木萋止』,勞還役而詳言歸期也。《四牡》之使,曾幾何時,勞之曰『我心傷悲』。吉甫在鎬,不過千里,勞之曰『我行永久』。吾觀先王之心,惟恐一人之勞苦,惟恐一人之怨咨,何也?不如是,非所謂體群臣也,本於推己及物之恕,發而為序情閔勞之仁,豈有行役無期度者哉?今君子于役,至於不知其期,仁恕之意泯然矣。文武宣王之治,何時而可復見乎?」

《君子于役》二章,章八句。

君子陽陽,左執簧音黄,右招我由房。其樂音洛只音止且子徐反[3]。

賦也。陽陽,得志之貌。簧,笙、竽管中金葉也。蓋笙竽皆以竹管植於匏中,而竅其管底之側,以薄金葉障之,吹則鼓之而出聲,所謂簧也。故笙、竽皆謂之簧。笙十三簧,或十九簧。竽三十六簧也。由,從也。房,東房也。只且,語助辭。○此詩疑亦前篇婦人所作。蓋其夫既歸,不以行役為勞,而安於貧賤以自樂,其家人又識其意,而深嘆美之,皆可謂賢矣。豈非先王之澤哉!或曰:《序》說亦通。宜更詳之。

【附錄】由房只是人出入處。古人屋,于房處前有壁,後無壁,所以通內。所謂「焉得萱草,言樹之背」,蓋房之北也。

【纂疏】董氏曰:「《莊子》云:『以陽為充孔揚。』則陽陽者,氣充于內,容貌不枯也。」鄭氏曰:「由,從也,招我欲使我從之于房中,俱在樂官也。我者,君子之友自謂也。」毛氏曰:「國君有房中之樂。」孔氏曰:「路寢之常樂,天子以《周南》,諸侯以《召南》,是天子諸侯皆有房中之樂也。」嚴氏曰:「君子之樂如此,蓋非所樂而樂焉,知時事之不可為矣。」疊山謝氏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儉德避難,不可榮以祿。今也進不能捐軀以報國,退不能潔身以全道。呼朋引類,仕於伶官,陽陽志得意滿,曰其樂只且,君子當如是耶?古之仁人憂不在一身,當以天下之憂為憂;樂不在一身,必以天下之樂為樂。衣人之衣則分人之患,乘人之車則載人之難。位其朝,食其祿,視其國治亂安危,默然不加欣戚於吾心,仁人不忍為也。東遷之後,世與道交喪,號為君子者如此。嗚呼!周轍何時而西乎?」

君子陶陶,左執翿徒刀反,右招我由敖五刀反。其樂只且!

賦也。陶陶,和樂之貌。翿,舞者所持羽旄之屬。敖,舞位也。

《君子陽陽》二章,章四句。

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音記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叶胡威反,下同哉懷哉,曷月予還音旋,下同歸哉[4]?

興也。揚,悠揚也,水緩流之貌。彼其之子,戍人指其室家而言也。戍,屯兵以守也。申,姜姓之國,平王之母家,在今鄧州信陽軍之境。懷,思。曷,何也。○平王以申國近楚,數被侵伐,故遣畿内之民戍之。而戍者怨思,作此詩也。興取「之」、「不」二字,如《小星》之例。

【纂疏】張子:「詩云:揚水悠揚緩不流,不漂蒲楚弱堪憂。談詩若作奔湍解,《王》《鄭》諸篇未易求。」歐陽氏曰:「『揚之水,不流束薪』,猶東周政衰,不能召發諸侯,獨使周人遠戍,久而不得代爾。」嚴氏曰:「《前漢·地理志》:『南陽宛縣,故申伯國。』」歐陽氏曰:「『彼其之子』,周人謂他諸侯國人之當戍者也。」

揚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興也。楚,木也。甫,即呂也,亦姜姓。《書》「呂刑」,《禮記》作「甫刑」,而孔氏以為呂侯「後為甫侯」,是也。當時蓋以申故而并戍之。今未知其國之所在,計亦不遠於申、許也。

【纂疏】孔氏曰:「《周語》云:『申呂雖衰,齊許猶在。』是申與甫、許同為姜姓也。言甫許者,以其俱為姜姓,既重章以變文,因借甫、許以言申,其實不戍甫、許也。六國時,秦、趙同為嬴姓,《史記》《漢書》多謂秦為趙,亦此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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