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何年(第2页)
沈复醉抬手,摘下了耳麦,随手搁在一旁的展柜上,略过目瞪口呆的季每,向前迈了一步。脚步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几乎听不见声响。
“你……在看什么?”
青年转过头,指尖虚点在玻璃上,看向展柜,轻声说:“它。我想碰碰它。”
那里,一只素白酒杯静立在玻璃罩中,线条干净,釉色匀润,泛着的莹润的光泽。
下一秒,沈复醉抬起手臂,两指抵在玻璃展柜一角,灵力微吐。
“叮”一声,展柜表面传来轻微的脆响,双层玻璃表面瞬间蔓延开无数裂纹,随后碎裂,散成一地玻璃渣。
“我靠!”季每吓得往后一跳,差点被飞溅的碎屑划到,他看着沈复醉徒手碎玻璃,然后堂而皇之地把文物拿了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这特么犯法了吧”。
阻隔消失,那只素白酒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釉面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沈复醉伸出双手,将杯子小心地取了出来,递向了那个青年。
青年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接过去。他低下头,将杯子捧在手心,指腹摩挲着杯沿下方一处裂痕。
当初刚弄出这道裂痕时,他好像也是这样,眼睫低垂,用手指反复摩挲,仿佛多揉两下,就能用自己的体温将那瑕疵熨平。
沈复醉静静凝视着这一幕,胸腔里那颗沉浮千年的心,终于沉沉落地。
是他。
季每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又黏稠,他像个巨大的电灯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在一旁煞有介事地欣赏文物的介绍词。
“年代不详”、“于战乱间流失至此”……嘶,很有道理。
半晌,青年抬起头,认真地说了声“谢谢”,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沈复醉屏息太久,喉头发紧,只堪堪应出一个“嗯”字。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青年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沈复醉。而你,是裴回。”
裴回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认识我。”裴回说。
“是。”沈复醉看着他,“我认识你。”
“可是,”裴回眨了下眼,长睫轻颤,“我不记得你。”
“会想起来的。”
裴回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又追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
大概是看沈复醉一脸菜色,他斟酌着又问了一遍:“你是我的仇人?”
这话问得沈复醉心口一抽,想笑,又觉得喉咙发苦:“我?算是你上辈子的……监护人吧。”
“监护人?”裴回对这个陌生的词感到困惑。一旁的季每也竖起了耳朵,心里犯嘀咕,上辈子?监护人?这信息量有点大啊,这老师,该不会真是在演戏吧……
“就是管你吃,管你住,教你本事,给你取名字的人。”
“养我,给我一个名字。然后呢?”他追问,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然后?”沈复醉下意识想去摸烟,指尖触到烟盒,又收了回来。
然后是山海迁徙、故人零落,无从说起,也无法对眼前这片空白言说。
沈复醉吸了一口气,空气吸入肺腑都带着针扎似的疼痛。“然后,我们走散了,你忘记了。”他顿了顿,声音笃定,“再然后,我会让你想起来。”
“如果我想起来的,是应该忘记的事情呢?”
裴回说话慢,但咬字清晰,沈复醉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也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