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谢谢你欢迎我(第3页)
哪怕是根须扎在带刺的土壤里,年幼的他也忍不住借着这点微光苟且。
李原知道,这种感情里更带着自欺欺人的温柔。
就像他藏在保温杯里的中药,苦,却能让他在难熬的日子里,多撑一会儿,是这个带着他撑过了童年。
可李原又清楚地知道,这只不过是童年阴影里一道模糊的、被过度美化的光。
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羁绊。
但偏偏那时的李原刚烧得半昏迷,刚被家人当作邪祟丢弃,药罐子的污名从一出生就背负着。
偏偏这家人根本就不打算让李原活到长大。
而又偏偏李原躺在杂物间里,生命缓慢流失,连他自己是谁,该属于哪里都没有分清楚。
当姐姐那句欢迎砸下来时,他连分辨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感受到了被接纳。
也就是因为这些,李原他救不了自己。
他脑子坏了,他只知道,这是黑暗里唯一传来的人声,是那个下午唯一没骂他怪物的人说的话。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抓住的东西,往往会变成一辈子的执念。
他后来虽然能条理清晰地剖析这份情感的成因。
他知道这是创伤性依赖,是记忆滤镜,是对“被欢迎”的误读……每一条都指向不该为她放弃生命的结论。
可身体的反应总比理智快上一步。
这早就不是他想怎么样的问题了。
是这具身体想为了姐姐变成什么样,是这具身体的痛苦驱使了他,为了他身体深处的情绪,他不得不成了围着他姐转的一只苍蝇。
所以当黄吾堂那句,“我会找你姐姐麻烦”这几个字砸过来时,他的胃部就先于心脏抽痛起来——
那是三岁被关在杂物间时,混合着霉味和绝望的生理记忆,指尖瞬间发冷。
像又摸到了当年姐姐打他时,自己攥皱的衣角。
可那些眼泪的温度他记不清了。
只有每次回忆时呼吸都会变得急促,喉咙发紧的感觉和那天喊救救我时如出一辙。
这是这具身体被渗入骨髓的应激反射。
它记住了被抛弃的恐惧。
记住了唯一的光可能熄灭的恐慌。
记住了在这个世界里连容纳自己都显得拥挤的恶寒与孤独。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必顺从。
不必去主动赴死。
但他的身体早已替他做出了选择——
那是无数个被伤害的瞬间累积的条件反射。
在这个世界,除了痛苦外,什么都没有教会李原,可偏偏给了他这一份导致他主动赴死的隐秘刺痛。
他宁愿自己碎掉,也要护住那点让他得以喘息的微光。
他的顺从,不是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