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章 倒计时的浪花(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季栾沂开始在放学后去画室待上两个小时。

那间画室藏在教学楼顶楼的旧储藏室里,是前几届美术生偷偷改造的,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画稿,角落里堆着颜料管和画架,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季栾沂说他是从班主任那里要到的钥匙,"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用来画画"。

谢清衍每天都会陪他去。他坐在画室角落的旧沙发上刷题,听着季栾沂铅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偶尔抬头看一眼——少年站在画架前,侧影被窗外的夕阳镀上金边,左眼的痣在光里明明灭灭,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

他画得最多的是海。

不是课本里那种蓝得发亮的海,是带着点灰调的,浪涛翻涌的海。画布上的浪花卷着白色的泡沫,拍打着礁石,远处的天空压着厚重的云,像随时会落下雨来。

"为什么总画海?"谢清衍放下笔,看着那片灰蓝色的浪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存着季栾沂说"想去看海"时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的颤音。

季栾沂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灰蓝。"不知道。"他转过身,脸上沾着点蓝色的颜料,像只花脸猫,"就是觉得。。。海能装下很多东西。"

装下没说出口的话,装下藏不住的泪,装下那些在夏天里发酵的秘密。

谢清衍想起第十二次轮回时,他在季栾沂的书包里找到过一张单程车票,目的地是海边的小城,发车时间是九月一日清晨。原来那时的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去看海,只是没来得及。

"下周末,我们去看海吧。"谢清衍突然说,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有点发飘,"就去你画里的那个地方。"

季栾沂的眼睛猛地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丢下画笔,跑到谢清衍面前,颜料蹭在白色的校服上,蓝一块灰一块的,却笑得格外灿烂:"真的?"

"真的。"谢清衍看着他眼里的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我查过了,坐火车只要两个小时。"

"太好了!"季栾沂抱住他的脖子,像只兴奋的小兽,"我要带画板去,把真正的海画下来!"

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过来,带着松节油的味道和阳光的暖意。谢清衍抬手回抱住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脊椎,凸起的形状硌得人心疼。

他知道这场奔赴海边的约定,像根悬在头顶的线。前十二次的经验告诉他,越是靠近期待的事,越是容易被现实撕碎。可这次,他不想再退缩了。

哪怕只有一天,他也想陪季栾沂去看看海。

去看那些画在画布上的浪涛,去听那些藏在风里的声音,去把这个夏天的温度,刻进彼此的骨头里。

周末的火车在清晨出发。

季栾沂背着画板,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破洞。他上车时有点紧张,手紧紧抓着背包带,左眼的痣在晨光里跳了跳:"我还是第一次坐火车。"

谢清衍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他,从背包里掏出两盒牛奶,是热过的,用毛巾裹着保温。"先喝点热的,海边会冷。"

季栾沂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纸盒,突然红了眼眶。"谢清衍,"他低着头,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可怜到连火车都没坐过,可怜到连看海都要别人陪着,可怜到连快乐都要小心翼翼的。

谢清衍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伸手,擦掉季栾沂眼角的泪,指尖沾着点湿润的温热:"不是可怜。"

是心疼。是十二次轮回里积攒的,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是想和你一起。"他补充道,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季栾沂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倒退,像被拉长的时光。少年突然笑了,露出颗小小的虎牙,伸手擦掉脸上的颜料,却蹭得更花了。

"你看我,"他指着自己的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跟小花猫似的。"

谢清衍拿出纸巾,笨拙地帮他擦脸。指尖划过他的脸颊,触到左眼那颗痣,小小的,暖暖的,像颗落在皮肤上的星。

火车在海边的小城停下时,天空正飘着细雨。

季栾沂背着画板跑在前面,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却挡不住他眼里的光。沙滩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只海鸥在低空盘旋,浪涛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和他画里的一模一样。

"你看!"季栾沂转过身,张开双臂,雨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是海!"

谢清衍站在他身后,看着这片灰蓝色的浪涛,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涩。原来他画了那么多次的海,是这样的。带着点忧郁,带着点壮阔,能真的装下很多东西。

季栾沂把画板架在礁石上,开始写生。雨越下越大,他却好像没察觉,任由雨水打湿画布,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勾勒出浪涛的形状,云层的阴影,还有站在礁石旁的谢清衍。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