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第1页)
卫不辞一惊。前朝政事,哪里轮得到她来评论?她要是说错一个字,怕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吧?
“属下不敢妄议。”
“本宫让你说。”
卫不辞哪里敢有什么见解,这朝中一个二个她都得罪不起,只能凭借最朴素的现代常识和地理知识去理解这个问题。
“属下想,漕船从沧州往洛水,是逆流而上吧?”
“是。”
“那水流湍急,仅靠人力或风力,行船本就慢,载重自然也小。”
卫不辞迟疑了一下,又道:“若能解决逆水行舟的动力问题,比如在两岸设牵引的纤道,让人或兽拖行,或利用水势设计些省力的机关……”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或许比争论人事,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姬抱朴茫然地眨眼:“机关?”
姬如晦却没出声。她的指尖在案面轻轻一停,眉目间那点阴影似被烛光拨动。
卫不辞觉察出气氛不对,忙低头:“属下胡言,不通朝政之理,请殿下责罚。”
“机关。”姬如晦轻轻重复,像是在试探这两个字的味道。
她当然明白,所谓纤道、机械,在眼下不过是稚气幻想。朝中派系争夺的焦点,从来不是“如何治水”,而是“谁治水”。可这番话,歪打正着,倒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逆流”这个所有人都回避的问题。
若是技术能成熟,河道运行自如,或许就无需再‘纘理河工’了。
她本以为卫不辞的回答,会是苏党、殷党,或是朝中那些老顽固的陈腔滥调之一。这机关术,倒是出乎意料。
“你倒有趣。”姬如晦淡淡评价道。
卫不辞见姬如晦似乎没有降罪的打算,却也没有给她下一步指令,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呆站在一旁。
看着卫不辞不知所措的模样,姬如晦忽然觉得有趣。这人大字不识几个,连研墨都不会,却能提出这般独到的见解。
她可以肯定,满朝文武,无论是苏相门下那些迂腐老臣,还是殷戈帐中那些莽夫,都绝不可能教出这样的人。这人,不是他们任何一方送来的。
既非各方势力安插的棋子,那便更令人玩味了。一向沉闷木讷的影卫营里,何时出了这样特别的苗子?
“回复‘已览,着相关各部详议’。让他们先争着。”她转向姬抱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陛下,朝堂之上,并非所有奏疏都需立时决断。当两派相争、势均力敌时,或许‘以静制动’更佳。”
少年依言写完,才悄悄抬头:“皇姐,那什么……牵道、机关,能成吗?”
姬如晦微微一笑:“事在人为。”
她又接过内侍奉上的几本奏折,或关乎江南盐税,或涉及边镇军饷。她有意让卫不辞近前侍墨,偶尔瞥去一眼,却见对方眼神放空,对那些足以掀起朝堂风雨的要务毫无反应,全然不似作伪。
姬如晦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将奏折都收起来。
“陛下,今日的功课就到这里。你先回去温书。”
姬抱朴如蒙大赦,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姬如晦没有立刻起身,她的指尖在微凉的狐裘上轻轻摩挲。
“你很紧张?”姬如晦突然开口。
卫不辞猛地一颤,仿佛刚从神游中被抓回现实:“属下……属下没有。”
“没有?”姬如晦轻笑一声,那声音像冰棱相击,“那你抖什么?”
这些年,明里暗里送到她眼前的人不知凡几,那些所谓“男宠”无一不被她厌弃地逐出。朝野皆知她厌恶旁人近身。
若有人换个法子,送个女子来呢?再刻意传出些“磨镜之好”的风声,岂不正中那些想要动摇她摄政根基之人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