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与放下的过往(第1页)
深秋的风带着寒凉,吹得蛋糕店门口的“双月”招牌微微晃动。江曦文正在给刚出炉的“糖渍月亮”裱花,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江父”两个字像一块冷石,瞬间沉到了心底。
她指尖一顿,淡奶油在蛋糕表面划出一道歪扭的弧线。犹豫了三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江父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与哀伤:“曦文,你妈妈……走了。葬礼定在后天,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但她临走前还念着你的名字,你能不能……来送她最后一程?”
江曦文的身体僵在原地,手里的裱花袋滑落,奶油溅在白色的围裙上。江母的脸在脑海里闪过,不是病床前憔悴的模样,也不是校道上辱骂她的狰狞,而是模糊的、久远的碎片——小时候偶尔给她梳过的辫子,冬天里塞给她的半块硬糖,还有那些被打骂后,她躲在衣柜里听到的、江母压抑的哭声。
“我知道了。”她挂了电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情绪。
陈降琳刚送走一批客人,转头就看到她失神的模样,围裙上的奶油渍格外刺眼。她快步走过去,握住江曦文冰凉的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妈……去世了。”江曦文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爸让我去参加葬礼。”
陈降琳的指尖一紧,偏帅的眉眼沉了下来,眼尾的温柔被担忧取代:“你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她知道江曦文心里的纠结,那些年的伤害不是一句“去世”就能抹平的,可血浓于水的牵绊,又让她无法彻底漠视。
江曦文低头看着蛋糕上歪扭的奶油纹路,沉默了很久。她不是不恨,那些被虐待、被抛弃的日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疤;可她也不是铁石心肠,江母终究是给了她生命的人。她想了无数个日夜,该如何面对这个给了她创伤也给了她生命的人,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想去。”她抬起头,眼里没有恨,也没有哀,只有一种释然的平静,“不是为了原谅,只是想和过去好好告个别。”
陈降琳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好,我陪你一起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葬礼当天,天空飘着细雨,寒意浸骨。墓园里一片肃穆,黑色的挽联在风中飘动,江父穿着黑色的丧服,佝偻着背,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看到江曦文和陈降琳走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丝无措。
江曦文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里江母略显年轻的脸,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委屈、不甘,在看到“逝者已矣”这四个字时,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陈降琳一直站在她身侧,左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用体温温暖着她。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告诉江曦文,她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无论此刻她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有她陪着。
仪式结束后,江父叫住了江曦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递到她面前:“这是你妈妈临终前写的,她说……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江曦文接过信,指尖触到粗糙的信纸,心里微微一动。她拆开信封,里面是几页泛黄的信纸,字迹娟秀却有些颤抖,显然是江母病重时所写:
“曦文,我的女儿。
写下这封信时,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却始终没有勇气。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把自己婚姻的不幸,把心里的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我打你、骂你、赶你出门,让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悔。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你所受的伤害,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心里是爱你的,只是被生活的苦难磨平了棱角,用错了方式。
你小时候喜欢吃我做的蔓越莓饼干,我一直记得。可惜,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做给你吃了。
曦文,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幸福,能被人好好爱着,不要再像妈妈一样,活在怨恨里。
对不起,我的女儿。没能好好爱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信纸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字迹有些模糊。江曦文看完信,把信纸重新折好,放进信封里,抬头看向江父,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了。”
没有恨,也没有原谅。那些伤害真实存在过,无法抹去;可江母的道歉也同样真实,带着临终前的悔恨与不舍。她不想强迫自己原谅,也不想再抱着怨恨过日子——她选择放下,放下过去的恩怨,放下心里的枷锁,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的人。
江父看着她平静的样子,眼里泛起泪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们走吧。”江曦文转头看向陈降琳,眼里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陈降琳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两人并肩走出墓园,细雨渐渐停了,天空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江曦文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像是攥着过往的所有恩怨,又像是在攥着一份迟来的和解。她知道,这封信不会改变什么,那些年的创伤也不会立刻愈合,但它让她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不再被原生家庭的阴影所束缚。
坐在回程的车上,江曦文靠在陈降琳的肩上,闭上了眼睛。陈降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坚定。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像她们一路走来的时光,有风雨,有坎坷,却也有温暖和守护。
“陈降琳,”江曦文轻声开口,“我现在觉得,心里很轻松。”
“嗯,我知道。”陈降琳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车子朝着“双月”蛋糕店的方向驶去,那里有暖黄的灯光,有熟悉的奶油香,有苏荷韵和陈楚荨的等待,有属于她们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江曦文知道,从今天起,她真正与过去和解了。不是原谅,而是放下;不是遗忘,而是释怀。她会带着这份放下,和陈降琳一起,在属于她们的“双月”世界里,继续彼此照亮,把日子过成最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