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三(第3页)
疆埸音亦翼翼,黍稷彧彧於六反,叶于逼反。曾孫之穡,以為酒食。畀必寐反我尸賓,壽考萬年叶尼因反。
賦也。埸,畔也。《前漢書》注曰:「至此易主故曰易。」翼翼,整敕貎[9]。彧彧,茂盛貎。畀,與也。○言其田整敕而穀茂盛者,皆曾孫之穡也。愚按:詩人本欲言此章之事,而先言首章田畝之墾闢疆理,次章雨雪之滋生百穀,而以此章首二句承上章之意言之也。於是以為酒食,而獻之於尸及賓客也。丘氏曰:「與尸,謂獻熟食,并酌齊獻尸是也。與賓,謂助祭之賓酌齊獻尸,尸酌酢賓,并祭末燕同姓於寢是也。此祭始終用酒食之事。」愚按:三獻尸之後,主人亦有獻賓之禮。陰陽和,萬物遂,而人心懽悦以奉宗廟,則神降之福,故壽考萬年也。輔氏曰:「首章言我之得以墾辟夫田者,禹之功也。二章言我之得以生長夫穀者,天之賜也。此章首句則重言首章之意,二句則重言二章之意,可見其不忘所自也。第三句方言此乃曾孫之穡,鄭氏謂『斂穫曰穡』是也。曾孫既有此穡,則以為酒食,奉祭祀以盡我之孝心,又皆不忘其本之意也。至於遠不忘乎大禹甸治之功,近不忘乎上天饒洽之賜,與夫孝奉宗廟之祭,是又皆可以膺受多福而不忝。」愚按:《集傳》所謂「陰陽和」者,亦承上章「雨雪饒治」之意也。
中田有廬,疆埸有瓜叶攻乎反。是剥是菹側居反,獻之皇祖。曾孫壽考叶孔五反,受天之祜侯古反。
賦也。中田,田中也。菹,酢音醋菜也。祜,福也。○一井之田,其中百畝為公田。内以二十畝分八家為廬舍,以便田事。董氏曰:「每家廬舍二畝半。」孔氏曰:「古者宅在都邑,農時則出而就田,須有廬舍。」《後漢書》注曰:「井田法:人受私田一百畝,公田十畝。廬舍在内,貴人也;公田次之,重公也;私田在外,賤私也。」於畔上種瓜以盡地利。王介甫曰:「地無遺利也。」瓜成剥削淹漬以為菹而獻皇祖,貴四時之異物,順孝子之心也。
祭以清酒,從以騂息營反牡,享于祖考叶去久反。執其鸞刀,以啓其毛,取其血膋音聊,叶音勞。
賦也。清酒,清潔之酒,鬱鬯之属也。嚴氏曰:「猶《鳬鷖》言『爾酒既清』、《烈祖》『既載清酤』也。」○鬱鬯者,禮家以為釀秬為酒,煮鬱金香草和之,其氣芬芳而條暢也。騂,赤色,周所尚也。孔氏曰:「三代各用其所尚之毛色。」祭禮,先以鬱鬯灌地,求神於陰,董鼎曰:「酒以灌地降神,取其馨香下達。」然後迎牲。執者,主人親執也。鸞刀,刀有鈴也。膋,脂膏也。孔氏曰:「刀環有鈴,其聲中節。膋者,腸間脂也。」啓其毛,以告純也。取其血,以告殺也。取其膋,以升臭也。合之黍稷,實之於蕭而燔之,以求神於陽也。孔氏曰:「《楚語》云:『毛以示物』,物,色也,是毛以告純。以脂膏合之黍稷,寘之蕭,乃以火燒之,合其馨香之氣,是升臭也。」謝疊山曰:「祭祝之事,各有司存,執刀、啓毛、取血膋,必躬親之,何也?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子孫之養祖考,必身親其勞,自致其力,然後盡其心焉耳。」《記》曰:「周人尚臭。灌用鬯臭,絶句,一以「鬯」字絶句。鬱合如字,一音閣鬯,絶句。臭陰達於淵泉。灌以圭璋,用玉氣也。既灌,然後迎牲,致陰氣也。鄭氏曰:「灌以圭瓚酌鬯,始降神也。已乃迎牲於庭殺之,天子諸侯之禮也。」蕭合黍稷,臭陽達於墻屋。故既奠然後焫音爇蕭合羶馨同薌香同。鄭氏曰:「奠謂薦孰時也。蕭,薌蒿也。染以脂,合黍稷燒之也。」凡祭慎諸此。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故祭求諸陰陽之義也。」天地陰陽之氣**,便成人,氣便是魂[10],精便是魄。到得將死,熱氣上出,所謂魂升;下體漸冷,所謂魄降。所以祭祀燎以求諸陽,灌以求諸陰也。此条语录亦未知出于哪一卷。《朱子語類》卷一万二条略似,其文曰:「天地陰陽之氣**,便成人物;到得魂氣歸於天,體魄降於地,是為鬼,便是变了。」〇問:「祖先已死,以何而求?」曰:「只是以我之氣承接其氣,便是有求底道理。古人於祭祀極重,直是要求而得之。商人求諸陽,便先作樂發散,即陽氣以求之;周人求諸陰,便焚燎鬱鬯,以陰去求之。」〇又曰:「如言殂落殂升也,是魂之遊落,是魄之降。祭求諸陽,所以求其魂;求諸陰,所以求其魄。」
是烝是享叶虚良反,苾苾芬芬,祀事孔明叶謨郎反。先祖是皇,報以介福,萬壽無疆。
賦也。烝,進也。或曰:冬祭名。嚴氏曰:「『烝畀祖妣』之烝。不必謂『烝嘗』之烝。」輔氏曰:「若以為冬祭,則其義亦如《楚茨》二章。董氏説上章既言有酒有牲以享于祖考,故此章於是言以是牲酒為冬祭之烝,而飲食苾芬,祭事備著,先祖於是既大且尊,而降福無疆也。」
《信南山》六章,章六句。愚按:李寶之曰:「大夫之祭,不祼、不薦血腥,而自薦孰始,故名其禮曰『饋食』。天子諸侯則薦孰以前有祼鬯、薦血腥之禮,今考此詩與《楚茨》,雖大指畧同,而《楚茨》獨言薦熟,此詩則言清酒、血膋,意《楚茨》為天子大夫之祭禮,此詩或諸侯為王朝公卿者之禮歟?」
《序》:「刺幽王也,不能脩成王之業,疆理天下以奉禹功,故君子思古焉。」
曾孫,古者事神之稱。《序》專以為成王,則陋矣。
倬陟角反彼甫田叶地因反,歲取十千叶倉新反。我取其陳,食音嗣我農人,自古有年叶泥因反。今適南畝叶滿彼反,或耘或耔音子,叶奬履反[11],黍稷薿薿魚起反。攸介攸止,烝我髦音毛士鉏里反。
賦也。倬,明貌。甫,大也。十千,謂一成之田,地方十里,為田九萬畝,而以其萬畝為公田,蓋九一之法也。鄭氏曰:「井田之法,九夫為井,井税一夫,其田百畝;井十為通,通税十夫,其田千畝;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税百夫,其田萬畝。」我,食禄主祭之人也。陳,舊粟也。農人,私百畝而養公田者也。有年,豐年也。適,往也。耘,除草也。耔,雝本也。蓋后稷為田,一畝三畎,廣去聲尺深去聲尺,而播種上聲於其中。苗葉以上,稍耨壠草,因壝其土以附苗根。壠盡畎平,則根深而能音耐風與旱也。薿,茂盛貎。陳器之曰:「按《西漢·志》『葉』上有『生』字,壝作『隤』。《漢書》曰:『趙過能為代田,一畮三甽,歲代處,故曰代田,古法也。』耔,附根也。言苗稍壯,每耨輙附根。比盛暑壠盡,而根深能風與旱,故儗儗而盛也。」介,大。烝,進。髦,俊也。俊士,秀民也。古者士出於農,而工商不與焉。管仲曰:「農之子恒為農,野處而不暱,其秀民之能為士者,必足賴也。」即謂此也。《國語》:「管仲曰:『農從事於田野,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子弟之學,不勞而能,故農之子云云』。」注曰:「暱,近也。秀民,民之秀出者也。」輔氏曰:「言農夫而終之以髦士,所以重農也。」○此詩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以奉方社田祖之祭。輔氏曰:「《楚茨》《信南山》二詩,皆是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以奉其宗廟之祭。故首皆推言昔人墾辟之功,而我得以耕治以奉祭祀之意。《甫田》之詩乃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以奉方社田祖之祭。故首言有年之多與蓄積之富,以見於神不可不報之意。」故言於此大田,歲取萬畝之入以為禄食。及其積之久而有餘,則又存其新而散其舊,以食農人,補不足,助不給也。蓋以自古有年,是以陳陳相因,所積如此。然其用之之節,又合宜而有序如此,所以粟雖甚多,而無紅腐不可食之患也。謝疊山曰:「民生於三代之前,其命制乎君;民生於三代之後,其命制乎天。吾求其所以制命之道矣,取民常少,與民常多,斂散得宜,豐凶有備,新者方收入廩,陳者即取以食農人,補不足,助不給,皆取其陳者也。從古以來,豈無水旱霜蝗?吾民常如有年者,上之人斂散得其道也。」愚按:歲取萬畝之入,取之有常也。積粟有餘,而能散以周農,則用之合宜也。於有餘之中,必散舊而存新,則用之有序也。存新散舊而無紅腐之患,又見其不至於暴棄天物也。又言自古既有年矣,今適南畝,農人方且或耘或耔,而其黍稷又已茂盛,則是又將復有年矣。故於其所美大止息之處,進我髦士而勞之也。
賦也。齊,與粢同。《曲禮》曰:「稷曰明粢。」此言齊明,便文以協韻耳。犧羊,純色之羊也。社,后土也,以句音勾龍氏配。孔氏曰:「后土者,地之大名也。鄭云:『社者,五土之神,能生萬物者也,以古之有大功者配之。《祭法》: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句龍,能平九州,死以配神,社而祭之。』」方,秋祭四方,報成萬物,《周禮》所謂「羅弊,獻禽以祀祊音方」是也[12]。《夏官·大司馬》曰:「中秋,獮田,羅弊,致禽以祀祊。」注云:「羅弊,罔止也。秋田用罔,皆殺而罔止。衆皆獻其所獲禽焉[13]。祊當為方,聲之誤也。秋田主祭四方,報成萬物。」臧,善。慶,福。御,迎也。田祖,先嗇也,謂始耕田者,即神農也,《周禮·籥章》「凡國祈年于田祖,則吹《豳雅》,擊土鼓,以樂田畯」是也。孔氏曰:「謂神農始教造田,謂之田祖;先為稼穡,謂之先嗇;神其農業,謂之神農。名殊而實同也。」王介甫曰:「生為田畯,死為田祖,若樂工之死而為樂祖也。」穀,養也。又曰:善也。言倉廩食而知禮節也。○言奉其齊音咨盛音成犧牲以祭方社,而曰我田之所以善者,非我之所能致也,乃賴農夫之福而致之耳。又作樂以祭田祖而祈雨,庶有以大其稷黍而養其民人也。胡庭芳曰:「此章分兩節,『農夫之慶』以上,秋報也。『琴瑟擊鼓』以下,又是春祈也。」彭氏曰:「『齊明』、『犧羊』,此祀社方之禮也。鼓鍾琴瑟,此祀田祖之樂也。『我田既臧』,農夫之慶,此報於社方者然也。以祈甘雨,介稷黍,穀士女,此祈於田祖者然也。」
曾孫來止,以其婦子叶獎履反[14]。饁于輙反彼南畝叶滿彼反,田畯音俊至喜。攘如羊反其左右叶羽已反,嘗其旨否叶補美反。禾易以豉反長畝同上,終善且有叶羽已反。曾孫不怒,農夫克敏叶母鄙反。
賦也。曾孫,主祭者之稱,非獨宗廟為然。《曲禮》:「外事曰曾孫某侯某。」武王禱名山大川,曰「有道曾孫周王發」是也。饁,餉。攘,取。旨,美。易,治。長,竟。有,多。敏,疾也。○曾孫之來,適見農夫之婦子來饁耘者,於是與之偕至其所,而田畯亦至而喜之,乃取其左右之饋,而嘗其旨否。言其上下相親之甚也。輔氏曰:「旨則幸而喜矣,否則慘然為之不樂也。不曰『取』而曰『攘』者,以公卿之貴而食農者之粗糲,彼必有所不敢獻者,故攘而取之,以見上下相親如家人父子之無間也。」呂東萊曰:「此言省耕之時,曾孫在上,耕者在下,田畯往來其間,勸勞而撫摩之,熙然其若一家也。曰『攘』者,喜之甚而取之疾,以言其相親無間也。」既又見其禾之易治,竟畝如一,而知其終當善而且多,是以曾孫不怒,而其農夫益以敏於其事也。呂東萊曰:「不曰『喜』而曰『不怒』者,若不敏於農則怒矣。」彭氏曰:「喜怒非自外至,田畯言喜,曾孫言不怒,則其上下相與,皆誠心之至也。」
賦也。茨,屋蓋,言其密比也。孔氏曰:「謂以茅覆屋,言其積聚高大如屋茨耳。」梁,車梁,言其穹隆也。愚按:《小戎》所謂「梁輈」是也。坻,水中之高地也。京,高丘也。箱,車箱也。○此言收成之後,禾稼既多,則求倉以處之,求車以載之。而言凡此黍稷稻梁,皆賴農夫之慶而得之,是宜報以大福,使之萬壽無疆也。其歸美於下,而欲厚報之如此。輔氏曰:「夫以時歛散,補助不足,而勞來勸相[15],以致農夫之敏者,固賴乎上之人。而火耕水耘,沾體塗足,勞苦自竭,以致禾稼之登者,則實農夫之力也。歸美于彼,而欲報之厚,宜矣。若夫用其力,享其奉,而「曰予不戕,禮則然矣」,則是末世薄俗之所為,古無是事。」
《甫田》四章,章十句。
《序》:「刺幽王也。君子傷今而思古焉。」
此《序》專以「自古有年」一句生説,而不察其下文「今適南畝」以下,亦未嘗不有年也。
大田多稼,既種章勇反既戒,既備乃事叶上止反。以我覃以冉反耜叶養里反,俶載南畝叶滿洧反,播厥百穀叶工洛反。既庭且碩叶常約反,曾孫是若。
賦也。種,擇其種也。戒,飭其具也。覃,利。俶,始。載,事。庭,直。碩,大。若,順也。○蘇氏曰:「田大而種多,故於今歲之冬具來歲之種,戒來歲之事。凡既備矣,然後事之。取其利耜而始事於南畝,王介甫曰:「畝大扺以南為正,故每曰『南畝』。」既耕而播之,其耕之也勤而種之也時,故其生者皆直而大,以順曾孫之所欲。」輔氏曰:「農夫以百穀庭碩為順曾孫之欲,則上之意孚于下,而下之意順乎上矣。」此詩為農夫之詞,以頌美其上,若以答前篇之意也。呂東萊曰:「『大田多稼』,總言之也。以下至卒章,自始及末,以次陳之。」愚按:此章言田事脩飭而苗生盛美也。
既方既皂叶子苟反,既堅既好叶許苟反,不稂音郎不莠餘久反。去起呂反其螟莫延反螣音特,及其蟊莫侯反賊,無害我田穉音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叶虎委反。
賦也。方,房也,謂孚甲始生而未合時。孔氏曰:「穗上已有孚甲。孚者,米外之粟皮。甲者,在孚外,若鎧甲之在人表。」實未堅者曰皂。劉執中曰:「穀粒之生而未充滿曰皂。」稂,童粱。莠,似苗。皆害苗之草也。孔氏曰:「稂莠,苗既似禾,實亦似粟。」董氏曰:「莠,秕草也。」食心曰螟,食葉曰螣,食根曰蟊,食節曰賊,皆害苗之蟲也。孔氏曰:「此四種蟲皆蝗也。」穉,幼禾也。孔氏曰:「蟲灾禾穉者,偏甚。」○言其苗既盛矣,鄭氏曰:「盡生房矣,盡成實矣,盡堅熟矣,盡齊好矣,而無稂莠,擇種之善、民力之專、時氣之和所致之。」又必去此四蟲,然後可以無害田中之禾。然非人力所及也,故願田祖之神,為我持此四蟲,而付之炎火之中也。輔氏曰:「『既方既皂,既堅既好』,自禾之秀而言,以至於成實也,其察之密矣。又必無稂莠以分其土力,無蟲蝗以戕其根株,然後害不及其穉禾。穉禾猶且不害,則其庭碩者可知矣。然稂莠則人力足以除之,蟲蝗則非人力所及也,故願田祖之神持此四蟲,付之炎火之中也。」姚崇遣使捕蝗,引此為證,夜中設火,火邊掘坑,且焚且瘞,蓋古之遺法如此。愚按:此章言苗既秀實,而願其無損也。
賦也。渰,雲興貌。萋萋,盛貌。祁祁,徐也。雲欲盛,盛則多雨;雨欲徐,徐則入土。公田者,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而同養公田也。方一里為一井,其田九百畝,中百畝為公田,外八百畝為私田。公田以為君子之禄,而私田野人之所受也。愚按:《司馬法》以六尺為歩,歩百為畝,畝百為夫。是一畝之田,實積百步而方十步。一夫之田,實積百畝而方十畝。為方一百步,以九夫為一井,則方三夫為方三百步。古者以三百歩作一里,所謂方一里為一井也。穧,束。秉,把也。滯,亦遺棄之意也。劉執中曰:「穉,謂穗之低小,刈穫之所不及者。穧,謂刈而遺忘,秉縛之所不及者。秉,謂束而輦載之所不盡者。滯,謂刈而折亂、秉穫之所不通者。皆緣豐稔故也。」○言農夫之心先公後私,故望此雲雨而曰:天其雨我公田,而遂及我之私田乎?翼怙君德而蒙其餘惠,使收成之際,彼有不及穫之穉禾,此有不及斂之穧束,彼有遺棄之禾把,此有滯漏之禾穗,而寡婦尚得取之以為利也。此見其豐成有餘,而不盡取,又與鰥寡共之,既足以為不費之惠,而亦不棄於地也。不然則粒米狼戾,不殆於輕視天物而慢棄之乎!謝疊山曰:「三代盛時,君之愛民,無所不用其極;民之愛君,亦無所不用其極。農夫望雨,如飢渴之望飲食也,惟願其田中之洋溢。今所願者,公田之雨優渥霑足,其餘波及我私田也,尊君親上之心亦厚矣。穉有不穫,穧有不斂,秉有遺,穗有滯,此樂歲粒米狼戾之時也。農夫何見,而乃能留有餘不盡之利[16],以養鰥寡,此上好仁而下好義也。」輔氏曰:「既無稂莠之害,又無蟲蝗之害,則其不可無者雨而已。故此章又言其望雲與雨,先公田而後私田,如此則成有年矣。鰥寡孤獨,聖人雖不欲有此等人,然亦不能使其無也。但發政施仁[17],則先及之而已。『雨我公田』,尊君之義也。『伊寡婦之利』,及衆之仁也。」陳夀翁曰:「此章欲雨公田,不至知有己而不知有君;利及寡婦,不至知有己而不知有人。忠厚若此,其《豳風》之氣象乎?」愚按:此章復願其雨澤溥及,而收成有餘也。
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畝子、畝並見前篇,田畯至喜。來方禋音因祀叶逸織反。以其騂黑,與其黍稷。以享以祀同上,以介景福叶筆力反。
賦也。精意以享謂之禋。○農夫相告曰曾孫來矣。劉執中曰:「曾孫以其西成,乃出郊省民之斂也。」愚按:此詩為農夫之詞,故以此為農夫相告,言曾孫之來省斂。與上篇章旨不同也。於是與其婦子饁彼南畝之穫者,而田畯亦至而喜之也。王介甫曰:「喜其趨穫事也。」曾孫之來,又禋祀四方之神而賽禱焉。四方各用其方色之牲。此言騂黑,舉南北以見其餘也。呂東萊曰:「南方用騂,北方用黑。孔氏所謂『畧舉二方以為韻句』是也。」以介景福,農夫欲曾孫之受福也。愚按:卒章言其收穫之後,而報祀穫福也。
前篇有「擊鼓以御田祖」之文,故或疑此《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四篇,即為《豳雅》。其詳見於《豳風》之末,亦未知其是否也。吳伯豐問《楚茨》以下四篇,先生謂:「即《豳雅》,反覆讀之,其辭氣與《七月》《載芟》《良耜》等篇大抵相類,斷無可疑。」然前篇上之人以「我田既臧」為農夫之慶,而欲報之以介福,此篇農夫以「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而欲其享祀以介景福,上下之情所以相賴而相報者如此。非盛德,其孰能之?輔氏曰:「上之欲報其下者如此,則是君以民為體也;下之欲報其上者如此,則是民以君為心也。上下之情,相類以為一,則君之德固厚,而民之德亦厚也。」李迂仲曰:「《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其始皆言黍稷,次言祭祀,乃以福禄終之。」張文潜曰:「受莫大之福,而其君有安寧夀考之樂,此天下至美極治之時也。而其本於倉廩之盈、原隰之治、田廬之修、耕耘之時,而後及於祭祀禮樂之事也。蓋田事備則衣食足,衣食足而禮樂備,禮樂備而和平興,和平興而人君有夀考安樂之盛,此詩人探其本而要其終,言之序如此。」《詩考》曰:「蕭望之云:『「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惠下也;「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
《序》:「刺幽王也。言矜寡不能自存焉。」
此《序》專以「寡婦之利」一句生説。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於良反,無韻,未詳。君子至止,福禄如茨。韎音昧韐音閤有奭許力反,以作六師。
賦也。洛,水名,在東都會諸侯之處也。問:「洛水,或云兩處?」曰:「此只就洛邑言之。」泱泱,深廣也。君子,指天子也。茨,積也。韎,茅蒐所染色也。李寶之曰:「茅蒐一名蒨,可以染絳。韋昭謂急疾呼茅蒐成韎,故因以名其所染也。」韐,韠也,合韋為之,孔氏曰:「是蔽膝之衣。」李寶之曰:「合韋為之,故謂之韐。」《周官》所謂「韋弁」,兵事之服也。愚按:韋弁,詳見《六月》「常服」注。奭,赤貎。作,猶起也。六師,六軍也,天子六軍。愚按:天子六軍,出自六鄉,蓋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故一萬二千五百家為一軍,六軍總七萬五千人也。此天子會諸侯于東都以講武事,而諸侯美天子之詩。言天子至此洛水之上,御戎服而起六師也。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鞞補頂反琫必孔反有珌賓一反。君子萬年,保其家室。
賦也。鞞。容刀之鞞。今刀鞘音笑也。琫,上飾。珌,下飾。亦戎服也。毛氏曰:「天子玉琫而珧珌,諸侯璗琫而璆珌。」珧音遥,盪音蕩,璆音求。孔氏曰:「珧,蜃甲也。黄金謂之璗。」
賦也。同,猶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