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傳通釋外綱領(第5页)
秦:《蒹葭》《晨風》《無衣》《權輿》
陳:《宛丘》《東門之枌》《衡門》《東門之池》《東門之楊》《墓門》《防有鵲巢》《月出》《澤陂》
檜:《羔裘》《素冠》《隰有萇楚》《匪風》
曹:《蜉蝣》《鳲鳩》《下泉》
變小雅三十二篇
《小旻》《小宛》《巧言》《谷風》《蓼莪》《大東》《四月》《北山》《無將大車》《小明》
《鼓鍾》《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瞻彼洛矣》《裳裳者華》《桑扈》《鴛鴦》《頍弁》《車舝》《青蠅》《魚藻》《采菽》《角弓》《菀柳》《都人士》《采綠》《隰桑》《緜蠻》《瓠葉》《漸漸之石》
詩源流
鄭氏曰:「詩之興也,諒不於上皇之世。孔氏曰:「伏羲,三皇最先者,故謂之上皇,其時淳朴,故知無詩。」大庭、軒轅逮於高辛,其時有亡載籍,亦蔑云焉。孔氏曰:「大庭,神農别號。」《虞書》曰:『詩言志。』然則詩之道放於此乎[15]?」
林氏曰:「舜與皋陶之賡歌,三百篇之權輿也。」
黄實夫曰:「自有天地有萬物,而詩之理已寓。嬰兒之嬉笑,童子之謳吟,皆有詩之情而未動也。桴以蕢,鼓以土,籥以葦,皆有詩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順則之謡,元首股肱之歌,皆詩也。故曰詩言志。至於五子述大禹之戒,相與歌詠,傷今而思古,則變風、變雅已備矣。」
呂東萊曰:「觀舜、皋陶之歌,則見詩之雅、頌;觀《五子之歌》,則見詩之變風、變雅。」
程子曰:「虞之君臣迭相賡和,始見於《書》。夏殷之世,雖有作者,其傳鮮矣。至周而益文,人之怨樂,必形於言;政之美惡[16],必有刺美。至夫子時,所傳者多矣。夫子刪之,得三百篇,可以垂世立教。」陳夀翁曰:「舜、皋《喜起》《明良》之歌,即虞詩也。《五子之歌》,即夏詩也。商詩多亡,唯存《商頌》五篇。外此,《風》《雅》、二《頌》皆周詩也。」
歐陽子曰:「《詩》述商周,自《玄鳥》《生民》,上陳稷、契,下訖陳靈,千五六百年之間,旁及列國君臣世次,國地山川,封域圖牒,鳥獸草木蟲魚之名,與其風俗,方言訓詁,盛衰治亂,美刺之由,無所不載。」
朱子曰:「嘗考詩之原委,古今凡三變。蓋自書傳所記虞夏以來,下及魏晉,自為一等;自晉、宋間顔、謝以下及唐初,自為一等;沈、宋以後,定著律詩,下及晚唐[17],自為一等。」又曰:「自唐初以前,法猶未變;至律詩而後,詩與法始皆大變;以至今日,益巧益密,無復古人之故[18]。嘗妄欲抄取經史諸書所載韻語,及《文選》、漢魏古詞,以盡乎郭景純、陶淵明之作,自為一編,而附三百篇、《楚詞》之後,以為詩之根本準則。又於其下二等之中,擇近於古者,各為一編,以為之羽翼輿衛,其不合者,則悉去之。」
章句音韻
孔氏曰:「自古有篇章之名。《東山》序曰『一章言其完』是也。句則古者謂之言,《論語》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則以一句為一言。秦漢以來乃有句稱。風、雅無一章者,頌則多一章而已。詩之大體必須依韻。之、兮、矣、也之類,本取以為辭,雖在句,不以為義,故處末者,皆字上為韻,『左右流之』、『寤寐求之』之類是也。亦有即將助句之字,以當聲韻者,『是究是圖』、『亶其然乎』之類是也。」
或問:「諸章句起於誰?」朱子曰:「有故言者,是指毛公;無故言者,是鄭康成。」胡庭芳曰:「如古注《關雎》篇末云『《關雎》五章,章四句。故言三章』,注五章鄭康成所分,故言以下是毛公本意是也。」
《考索》吳氏曰:「詩韻無不協者,如『來』之為『釐』,『慶』之為『羌』,『馬』之為『姥』之類。詩音舊有九家,唐陸德明始以見定為一家之學,今《釋文》是也。至開元中,修五經文字,『我心惨惨』,《書》作『懆』,音七到反;『伐鼓淵淵』,《書》作『鼘』,音於巾反。皆與《釋文》音訓有異,乃知德明之學,在當時亦未必盡用,而詩音之亡,或有所自矣。」
朱子曰:「詩音韻是自然如此,古人音韻寬,後人分得密,後隔開了。」又曰:「看詩須并協韻讀,便見得他語自齊整,又更略知協韻所由來,甚善。」又曰:「只要韻相協,好吟哦諷誦,易見道理,亦無甚要緊。今且將七分工夫理會義理,二三分工夫理會這般去處。」或問:「吳才老協韻何據?」曰:「他皆有據,泉州有其書,毎一字多者引十餘證,少者亦兩三證。然亦有推不去者,因言《商頌》『下民有嚴』協『不敢怠遑』,吳氏音『嚴』為『莊』,云避漢諱,却無道理。某後讀《楚辭·天問》見『嚴』字,乃押從『莊』、『剛』、『方』字去,乃知是叶韻。『嚴』韻作『昂』也,又此間鄉音,嚴作户剛反。《天問》才老豈不讀,往往偶然失之。又如《常棣》『外禦其務』叶『烝也無戎』,吳氏復疑『侮』當作『蒙』,某却疑古人訓『戎』為『汝』,如『以佐戎辟』、『戎雖小子』,則『戎』、『汝』音或通,後讀《常武》詩,有『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以修我戎』,則協音『汝』明矣。」又曰:「協韻乃吳才老所作,某續添之[19]。」又曰:「古人情意温厚寬和,言語自恁地好。當時協韻,只是要便於諷詠而已,到得後來,一向於字韻上嚴切,却無意思。漢不如周,魏晉不如漢,唐不如魏晉,本朝又不如唐。如元微之、劉禹錫之徒,和詩猶自有相重密;本朝和詩,便皆不要一字相同,不知却愈壞了詩。」愚按:詩之篇章,數少者一章,如《周頌》等篇是也;多者或十六章,如《桑柔》是也。章之為句少者亦二句,如《盧令》等章;多者或三二十句,如《載芟》等章。句之字數多是四字,如「關關雎鳩」之類;有一字為句者,如《天作》第六句;有二字者,如「鱒魴」之類;有三字者,如「螽斯羽」之類;有五字者,如「維以不永懷」之類;有六字者,如「我姑酌彼金罍」之類;有七字者,如「送我乎淇之上矣」之類;又有八字者,如「胡瞻爾庭有縣貆兮」之類。若句之叶韻,則有句句用韻者,有隔兩句用韻者,有隔韻相叶者,有隔數句相叶者。且章句音韻不特詩為然,求之《四書》,亦或有章句之分。求之諸經,亦時有音韻之叶,《書》則舜、皋陶之歌及《五子之歌》,《洪範》無偏無陂之詠,《儀禮》則《士冠禮》祝辭、醮辭、字辭,《易》則爻辭、彖、象、雜卦之類,莫不叶韻,蓋皆欲其便於吟咏而已。
詩樂
《書·舜典》: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温,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説見《集傳綱領》。○《益稷》:帝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蔡九峯曰:「在,察也。忽,治之反也。聲音之道與政通,故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之得失可知也。五言者,詩歌之叶於五聲者也。自上達下謂之出,自下達上謂之納。」陳大猷曰:「納,采詩而納於上,如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是也;出,出詩而播之樂章,如《關雎》用之鄉人,用之邦國是也。工以納言,時而颺之。」蔡九峯曰:「命掌樂之官,以其所納之言,時而颺之也。」
《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以六德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説見《集傳綱領》○《樂師》:凡射,王以《騶虞》為節,諸侯以《貍首》為節,大夫以《采蘋》為節,士以《采蘩》為節。鄭氏曰:「《騶虞》《采蘋》《采蘩》皆樂章名,在《召南》,唯《貍首》在《樂記》也。」○《瞽矇》[20]:掌九德六詩之歌,以役大師。○《射人》:王射,樂以《騶虞》,九節;大夫,《采蘋》,五節;士《采蘩》,五節。鄭氏曰:「奏樂以為射節之差。」
《儀禮·鄉飲酒禮》: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鄭氏曰:「《鹿鳴》,采其嘉賓示我以善道,又有孔昭之德,可則傚也。《四牡》采其忠孝之至也。《皇華》采其自以為不及[21],欲諮謀於賢知也。」笙《南陔》《白華》《華黍》。鄭氏曰:「以笙吹此詩。」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鄭氏曰:「間,代也,謂一歌則一吹。《魚麗》采其物多酒旨,所以優賓也。《嘉魚》采其以禮下賢者,與之宴樂也。《南山有臺》采其愛友賢者,為邦家之基、民之父母,而欲其身之壽考也[22]。」乃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鄭氏曰:「合樂,謂歌與衆音俱作也。《關雎》《葛覃》《卷耳》,言后妃之德。《鵲巢》言國君夫人之德。《采蘩》言夫人不失職。《采蘋》言大夫妻能循法度。夫婦之道,生民之本,王政之端[23],此六篇者,其教之原也。故國君與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李寳之曰:「合樂,謂堂上歌瑟,堂下鍾磬,合奏此詩也。《鄉飲酒義》曰:『工入,升歌三終,笙入三終,間歌三終,合歌三終。』歌及笙[24],毎篇為一終;間歌,毎篇為一終;合樂,《鵲巢》合《關雎》,《采蘩》合《葛覃》,《采蘋》合《卷耳》,毎篇為一終。」孔氏曰:「《召南》三篇,越《草蟲》取《采蘋》,蓋《采蘋》本在《草蟲》之前[25],孔子以後簡札始倒。」工告于樂正曰:「正歌備。」○《鄉射禮》:乃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鄭氏曰:「不歌、不笙、不間,志在射,畧於樂也。不畧合樂者,《周南》《召南》,鄉樂也,不可畧其正也。」樂正命大師奏《騶虞》,間若一。乃奏《騶虞》以射。歌《騶虞》若《采蘋》,皆五終。鄭氏曰:「《騶虞》,天子之射節,而用之者,方有樂賢之志[26],取其宜也。其他賓客、卿大夫則歌《采蘋》。間若一,樂之節[27]。」李寳之曰:「五節之間,長短希數如一,重樂節也。」○《燕禮》: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笙奏《南陔》《白華》《華黍》,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遂歌鄉樂,《周南》:《關雎》《葛覃》《巻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李寳之曰:「歌鄉樂者,亦與衆聲俱作而歌之。鄉飲酒自歌其樂,故不言『鄉樂』也。」呂東萊曰:「呂和叔云:『近講習鄉飲酒、鄉射之禮,惟恐鄉樂音節不明,雖傳得胡安定所定雅音譜,有《周南》《召南》《小雅》十數篇,而猶闕《由庚》《由儀》《崇丘》《南陔》《白華》《華黍》《騶虞》七篇。」○《大射儀》:乃歌《鹿鳴》三終。鄭氏曰:「不歌《四牡》《皇華》,主於講道,畧於勞苦與諮事。」李寳之曰:「風者,鄉樂。小雅,國君之樂,大樂。大射皆主於射,畧於樂,然不可畧其正[28],故鄉射遂歌鄉樂,大射儀乃歌《鹿鳴》也。」乃管《新宫》三終。鄭氏曰:「乃管,吹簜管以播之[29]。其篇亡。」李寳之曰:「或謂即《斯干》。」奏《貍首》,以射。鄭氏曰:「《貍首》,逸詩也。貍之言不來也,其詩有『射諸侯首不朝者』之言,因以名篇。《射義》所載『曾孫侯氏』是也。」李寳之曰:「《詩》曰:『曾孫侯氏,四正具舉。大夫君子,凡以庻士,小大莫處[30],御於君所。以燕以射,則燕則譽。』言君臣相與盡志於射[31],以習禮樂,則安則譽也。此詩諸侯之射節也。四正,正爵四行也。四行者,獻賓、獻公、獻卿、獻大夫,乃作樂而射也。以燕以射,先行燕禮乃射也。」
《禮記·内則》曰:「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何氏曰:「朱子云:『樂謂六樂之器。學樂,誦詩,舞勺,即《周頌》,則詩為樂章,與舞人為節,故以詩為樂也。』」○《樂記》:子夏曰:「夫古者為父子君臣[32],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樂。」○子贛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師乙曰:「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己而陳德也[33],動己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故歌者上賞如抗,下暇如隊墜,曲如折,止如槀木,倨中去聲矩,句如字中鈎勾,纍纍乎端如貫珠。」鄭氏曰:「言歌聲之著,動人心之審,如有此事[34]。」○《射義》:《騶虞》者,樂官備也;《采蘋》者,樂循法也;《采蘩》者,樂不失職也。是故天子以備官為節,卿大夫以循法為節,士以不失職為節。
《左氏傳》:襄公二十九年,吳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杜氏曰:「此皆各依其本國歌所常用聲曲,聽聲以為論,故無疑言。」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杜氏曰:「凡美哉,皆美其聲。譏其煩碎,知不能久也。」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杜氏曰:「泱泱,弘大之聲。」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杜氏曰:「秦本在西戎,秦仲始有車馬禮樂。去戎狄之音而有諸夏之聲,故謂之夏聲。襄公佐平王東遷,而受其故地,故曰周之舊。」為之歌《魏》,曰:「美哉,渢馮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杜氏曰:「渢渢,中庸之聲。婉,約也。險,當為『儉』字之誤也。大而約,則儉節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嗣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杜氏曰:「**聲放蕩,無所畏忌,故曰國無主。」自《鄶》以下,無譏焉。杜氏曰:「季子聞此二國歌,不復譏論之,以其微也。」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杜氏曰:「論其聲。」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遠而不攜,遷而不**,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去聲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抵,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杜氏曰:「《頌》有殷、魯,故曰盛德所同。」
《荀子》曰:「詩者,中聲之所止也。」朱子曰:「此言為正經而發也。」
毛氏曰:「古者教以詩樂,誦之,歌之,弦之,舞之。」
朱子曰:「詩者,樂之章也,故必學樂,然後誦詩。所謂樂者,蓋琴、瑟、塤、篪之類。樂之一物,以漸習之,而節夫詩之音律者。然詩本於人之情性,有美刺風喻之旨,其言近而易曉,而從容詠歎之間,所以漸漬感動於人者,又為易入。至於聲音之高下[35],舞蹈之疾徐,所以養其耳目,和其心志,使人淪肌浹髓,而安於仁義禮智之實,又有非思勉之所及者。」○又曰:「三代之時,禮樂用於朝廷,而下達於閭巷。學者諷詠其言,以求其志,詠其聲,執其器,舞蹈其節,以涵養其心,則聲之所助於詩者為多。然猶曰:『興於詩,成於樂』,其求之固有序矣。又曰:「詩較感發人,故在先。樂則如太史公所謂『動盪血氣,流通精神』者,所以涵養前所得也。」是以聖賢言詩,主於聲者少,而發於義者多。仲尼所謂『思無邪』,孟子所謂『以意逆志』者,誠以詩之所以作,本乎其志之所存,然後詩可得而言也。得其志而不得其聲者有矣,未有不得其志而能通其聲者也。就使得之止其鍾鼓之鏗鏘而已,豈聖人『樂云樂云』之意乎?況今去孔孟千餘年,古樂散亡,無復可考,而欲以聲求詩,則未知古樂之遺聲,今皆可推而得乎?三百五篇,皆可協之音律,而被之弦管已乎?誠能得之,則所助於詩多矣,然恐未得為詩之本也,況未必可得,則今之所講,得無有畫餅之譏乎?故愚竊以為詩出乎志者也,樂出乎詩者也,然則志者,詩之本;而樂者,末也。又曰:「詩之作,本言志而已。方其詩也,未有歌也。及其歌也,未有樂也。以聲依永,以律和聲,則樂乃為詩而作,非詩為樂而作也。」末雖亡,不害本之存。患學者不能平心和氣,從容諷詠,以求之情性之中,有得乎此,然後可得而言,顧所得之淺深何如耳。有舜文之文德,則聲為律,而身為度,《簫韶》、二《南》之聲,不患其不作。此雖未易言,然其理蓋不誣也。」問:「詩樂既廢,如何?」曰:「既無此家具也,只得以義理養其心,涵泳從容,無斯須不和不樂,便是樂。」
刪次
《論語》: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朱子曰:「當時收詩時,已各有編次,但經夫子時散失,故夫子重新整理,未見得刪與不刪,如云『《雅》《頌》各得其所』,則是還其舊位。」又曰:「看來只采得許多詩,夫子不曾刪去,只是刊定而已。好詩便要興發人之善心,不好詩便要起人羞惡之心。」又説見《集傳綱領》。
歐陽子曰:「《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豳》《秦》《魏》《唐》《陳》《鄶》《曹》《小雅》《大雅》《頌》,此孔子未刪之前,周大師樂歌之次第也。呂東萊曰:「季札觀樂,次序如此。」《周》《召》《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此今詩次第也。《考索》張雷叟曰:「二《南》,王化之基也。《邶》《鄘》《衛》,商民之先變者也。俗變於近,而王不能正,則王不王也。鄭,首叛也。齊,首霸也。晉并魏,則又伯。而秦,其甚也。是皆王之不王,而諸侯肆行莫之禁也。陳,**也。檜,亂也。曹,奢也。紛紛乎益甚,而益不可正,苟有后稷、先公之化如豳者,庶乎其可也?此名之先後也。」《周》《召》《邶》《鄘》《衛》《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王》,此鄭氏《詩譜》次第也。」孔氏曰:「鄭譜以鄭因虢、檜之地而國之,先譜《檜》後譜《鄭》,《王》在《豳》後者,退就《雅》《頌》,并言王世故耳。」
程子曰:「詩有『四始』,而風居首。本乎一人,而成乎國俗,謂之風;發於正理,而形於天下,謂之雅;稱美盛德與告其成功,謂之頌。先之家,及於政,以底成功,其叙然也。諸侯之風,先後各有義,《周南》《召南》陳正家之道,人倫之端,王道之本,風之正也,故為首。二《南》之風行,則人倫正,朝廷治。及乎周道衰,政教失,風遂變矣。於是諸侯擅相侵伐,衛首并邶、鄘之地,故為變風之首。一國之詩,而三其名,得於衛地者為《衛》,得於邶、鄘者,為《邶》《鄘》,所以見其首亂也。董氏曰:「風首《衛》,且先《邶》《鄘》,以著滅也。」刑政不能治天下,諸侯放恣,擅相并滅,王跡熄矣,故《雅》亡而為一國之風。董氏曰:「諸侯至於滅國,王政不行矣,故以《王風》叙《衛》下。」廢法失道,則王畿之内亦不能保。鄭,今畿内之封[36],因周之衰,遂自為列國,故次以《鄭》。君臣上下之分失,則人倫亂,而入於禽獸,人君身為禽獸之行,其風可知,故次以《齊》。天下之風至於如此,則無不亂之國,無不變之俗。魏,舜、禹之都。唐,帝堯之國,久被聖人之化,漸成美厚之俗。歷二叔之世,而遺風尚存,今亦變矣,故因其舊名而謂之唐,所以見意。唐、魏之風且變,則先代之風化,中國之禮義消亡極矣。是以夷狄强大,天下亦相胥而夷矣,故次以《秦》。秦之始封秦谷,西戎之地,國亂乃東侵而始大。其俗尚夷,故美其始有車馬禮樂,而刺其未能用周禮也。禮義之俗亡,夷狄之風行,先聖王之流風遺俗盡矣,故次以《陳》。陳,舜之後也。聖人之都,風化所厚也;聖人之國,典法所存也。王澤竭而風化熄矣,夷道行而典禮亡矣。天下之所以安且治者,聖人之道行也;聖人之道絶,則危亡至矣。人情迫於危亡,則思治安,故思治者,亂之極也。《檜》《曹》,懼於危亡而思周道,故為亂之終。孔氏曰:「檜、曹,國小而君奢,民勞而政僻,季札之所『不譏』,《國風》次之於末,宜哉!」亂既極,必有治之之道;危既甚,必有安之之理。自昔天下何嘗不拯亂而興治,革危而為安,周家之先,由是道也。其居豳也,趨時務農,以厚民生,善政美化,由兹而始,王業之所興也,故次以《豳》。孔氏曰:「《豳》者,周公之事,欲尊周公,故次於衆國之後,《小雅》之前,非諸國之例也。」王業成,而為政於天下,故次以《雅》。雅者,王者之政也。小之先大,固其叙也。孔氏曰:「雅,見積漸之義,故《小雅》先於《大雅》。」政之衰,則至於亡。詩之亡,王道之亡也。天下之治,始於以正風風天下;其終也,盛德之著而成功,可以告於神明。始終之義也,故次以《頌》。《頌》之有魯,蓋生於不足,王道之隆,所歌頌者如是。及其衰也,如魯之事一已足矣。孔氏曰:「魯以得用天子之禮,故借天子美稱之名,改稱為頌,非《周頌》之流也。置之《商頌》前者,以魯是周同姓,故先前代也。」商則頌前代之美,不可廢也,故附其後焉。」
詩釋外綱領
[1]「諸國世次圖」,四庫本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