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七02(第1页)
詩卷第十七02
《序》:「嘉成王也。」輔氏曰:「自《行葦》至《假樂》四詩,若如《序》説而不明其所用,則皆奉上之諛辭耳。先生云《大雅》為受釐陳戒之辭,如此四篇其受釐之辭也歟?然《假樂》亦有戒意,故先生不敢斷然以為公尸答《鳬鷖》之作,但為疑辭于首章之末,而又取東萊之説載于篇終也。假,本『嘉』字,然非為嘉成王也。」
篤公劉!匪居匪康,廼埸音易廼疆,廼積廼倉,廼裹音果餱音侯糧音良,于槖他洛反于囊乃郎反,思輯音集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叶户郎反。
賦也。篤,厚也。公劉,后稷之曾孫也,事見《豳風》。孔氏曰:「后稷生不窋,不窋生鞠陶,鞠陶生公劉,是后稷之曾孫也。」居,安。康,寧也。埸、疆,田畔也。董氏曰:「疆者大界。埸是小界,今之小田塍也。塍音丞。」積,露積也。餱,食。糧,糗丘上聲也。嚴氏曰:「餱,乾食。糧,米食。」無底曰槖,有底曰囊。皆所以盛餱糧也。輯,和。戚,斧。揚,鉞。孔氏曰:「鉞大而斧小。太公《六韜》云:『大柯斧重八斤[36],一名天鉞。』」方,始也。○舊説:召康公以成王將涖政,當戒以民事,故詠公劉之事以告之,王介甫曰:「周之有公劉,言乎其時則甚微,言乎其事則甚勤。稱時之甚微以戒其盈,稱事之甚勤以懲其逸,蓋召公之志也。」黄實夫曰:「言公劉者,蓋以乃祖乃父之事,乃人之所素信也。《七月》之詩必以后稷、公劉為戒,《無逸》之書必以太王、王季、文王為説,善進戒於君者皆如是也。」曰:厚哉,公劉之於民也!謝疊山曰:「周人以忠厚為家法。此詩六章皆曰『篤公劉』,篤者,厚之至也。言公劉之厚,子孫不可忘也。」其在西戎,不敢寧居,治其田疇,實其倉廩,既富且强,於是裹其餱糧,思以輯和其民人,而光顯其國家,然後以其弓矢斧鉞之備,爰始啓行,而遷都於豳焉。蓋亦不出其封内也。輔氏曰:「此章總言公劉能足食足兵然後遷豳之事。夫公劉失職,而自竄於西戎,固安能鬱鬱久居也乎?是宜其『匪居匪康』也。『思輯用光』者,乃其『匪居匪康』之效驗也。其遷都也,經理之勤,積累之久,糗糧兵器之備如此,則公劉之厚於民可知矣。其後武王之治内治外,宣王之内脩外攘,皆同此一轍耳。」黄實夫曰:「公劉不輕於用民也,必先有以蓄民之財,洽民之情,而後可以用民之力,其篤於為民之心可見矣。《孟子》曰:『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囊也,然後可以爰方啓行。』『然後可』三字,可見公劉之心。」張南軒曰:「公劉遷國,己與百姓俱無不足之患也。」呂東萊曰:「公劉内治既備,然後拓大境土,國都雖遷,向之疆埸積倉固在其封内也。」
篤公劉!于胥斯原。既庶既繁叶紛乾反,既順廼宣,而無永嘆他安反。陟則在巘魚輦反,叶魚軒反,復降在原。何以舟叶之遥反之?維玉及瑶音遥,鞞必頂反琫必孔反容刀叶徒招反。
賦也。胥,相去聲也。庶、繁,謂居之者衆也[37]。順,安。宣,徧也,言居之徧也。無永嘆,得其所,不思舊也。巘,山頂也。舟,帶也。鞞,刀鞘音笑也。琫,刀上飾也。孔氏曰:「鞞者,刀鞘之名。琫者,鞘之上飾。」容刀,容飾之刀也。或曰:容刀如言容臭,謂韠琫之中容此刀耳。容臭,如今香囊是也。愚按:臭者,香物,若菃蘭之屬。亦以香囊之中容此香物,而謂之容臭耳。○言公劉至豳,欲相土以居,曹氏曰:「公劉相廣平之地,民之從遷者十有八國,可謂衆且繁矣。」鄭氏曰:「厚哉公劉之相此原以居民,民既衆矣,既多矣,既順矣,皆安今之居而無長嘆思其舊也。」〇問:「二章説『既庶既繁,既順乃宣』,而四章方居邑之成,不知未成居邑之時,何以得民居繁庶?」曰:「公劉始於草創,而人之從之者已若是其盛,是以居邑由是而成也。」愚按:此章之庶繁順宣者,民之居也;下章言居邑之成者,君之居也。其亦猶《緜》詩四章言居民,而五章、六章言作宗廟居室也歟?而帶此劒佩以上下於山原也。東萊呂氏曰:「以如是之佩服,而親如是之勞苦,斯其所以為厚於民也歟?」輔氏曰:「『既庶既繁』者,言民之來遷者既衆且多也;『既順乃宣』者,言民之來居者既安而遂徧也。如此,則得其所而無永嘆也宜矣。此章前五句言相土而居以後事,後五句言相土以居初時事,言其後民之所以即其安者,由公劉初時躬執其勞如此故也。」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音普原。廼陟南岡,乃覯于京叶居良反。京師之野叶上與反,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
賦也。溥,大。覯,見也。京,高丘也。師,衆也。京師,高山而衆居也。董氏曰:「所謂京師者蓋起於此,其後世因以所都為京師也。」京師始此,董氏曰:「『曰嬪于京』、『依其在京』,則歧州之京也;『王配于京』,則鎬京也;《春秋》所書京師,則洛邑也。皆仍其本號而稱之,猶晉云新絳、故絳也。」愚按:洛邑亦謂之洛師,正京師之意。彭氏曰:「公劉營邑于邠,亦是人烟繁盛之地,故曰京師之野,蓋山川盤結,風氣所萃,亦一都會也。」時,是也。處處,居室也。廬,寄也。旅,賓旅也。直言曰言,論難曰語。○此章言營度邑居也。王氏曰:「上章先定民居,而此章乃相宇,亦厚於民故也。」自下觀之,則往百泉而望廣原;自上觀之,則陟南岡而覯于京。於是爲之居室,於是廬其賓旅,於是言其所言,於是語其所語,無不於斯焉。
篤公劉!于京斯依叶于豈反,蹌蹌七羊反濟濟子禮反。俾筵俾几,既登乃依同上。乃造七到反其曹,執豕于牢,酌之用匏步交反。食音嗣之飲於鴆反之,君之宗之就用之字為韻。
賦也。依,安也。蹌蹌濟濟,羣臣有威儀貌。孔氏曰:「《曲禮》:『凡行容,大夫濟濟,士蹌蹌。』」俾,使也。使人為之設筵几也。登,登筵也。依,依几也。愚按:二「依」字義不同。曹,羣牧之處也。李寶之曰:「牢,閑也。」以豕為殽,用匏為爵,儉以質也。王介甫曰:「其飲也,酌之以匏而已;其食也,執豕於牢而已。其儉如此,厚民故也。」宗,尊也,主也。嫡子孫主祭祀,而族人尊之以為主也。○此章言宮室既成而落之,既以飲食勞其羣臣,而又為之君,為之宗焉。東萊呂氏曰:「既饗燕而定經制,以整屬其民,上則皆統於君,下則各統於宗。蓋古者建國立宗,其事相須。楚執戎蠻子,而致邑立宗,以誘其遺民,即其事也。」東萊以為為之立君、立宗,恐未必是如此,只是公劉自為君宗耳。蓋此章言其一時燕饗,恐未説及立宗事也。李氏曰:「周禮:宗子有五,大宗子一,小宗子四。别子為祖,繼别為宗。百世不遷者,大宗也。繼禰之宗,繼祖之宗,繼曾祖之宗,繼高祖之祖,五世則遷者,小宗也。皆所以主祭祀而統族人,如有國有家之重者也。」
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廼岡。相息亮反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音丹,叶多涓反,度待洛反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同上其夕陽,豳居允荒。
賦也。溥,廣也,言其芟夷墾關,土地既廣而且長也。景,考日景以正四方也。孔氏曰:「民居田畝,或南或東[38],皆須正其方面,故以日景定之。」岡,登高以望也。相,視也。陰陽,向背寒暖之宜也。孔氏曰:「山南為陽,山北為陰。廣谷大川,有寒有暖不同,所宜則異,故相之也。」流泉,水泉灌溉之利也。三單,未詳。徹,通也。一井之田九百畝,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畝而分也。問:「以《孟子》考之,則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又《公羊》云『公田不治則非民,私田不治則非吏』,恐未必是計畝而分。」曰:「亦不可詳知,但因《洛陽議論》中『通徹而耕』之説推之耳。或但耕則通力,而耕收則各得其畝,亦未可知也。」周之徹法自此始,其後周公蓋因而脩之耳。徹法始此。愚按:蘇老泉嘗謂井田,唐虞啓之,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備。蓋周之徹法,鄉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總謂之徹也。王晦叔曰:「大國三軍之法以治兵,徹田什一之法以儲粟。周家軍制徹法,皆起於此。」山西曰夕陽。允,信。荒,大也。○此言辨土宜以授所徙之民,定其軍賦與其税法。又度山西之田以廣之,而豳人之居於此益大矣。愚按:「觀其流泉」以上言辨土宜也,「其軍三單」以下言定賦税也,而以「邠居允荒」一語贊其盛也。
篤公劉!于豳斯館叶古玩反,涉渭為亂,取厲取鍛丁亂反。止基廼理,爰衆爰有叶羽已反。夾其皇澗,遡其過古禾反澗。止旅廼密,芮鞫居六反之即。
賦也。館,客舍也。亂,舟之截流横渡者也。厲,砥。鍛,鐵。止,居。基,定也。理,疆理也。衆,人多也。有,財足也。遡,鄉向也。皇、過,二澗名。芮,水名,出吳山西北,東入涇,《周禮·職方》作「汭」。《職方氏》云:「雍州,其川涇汭。」注云:「在邠地。」即此也。鞫,水外也。○此章又總叙其始終。言其始來未定居之時,涉渭取材,而為舟以來往,取厲取鍛而成宮室。段氏曰:「《史記》言『自漆、沮渡渭,取材用』,即此事也。」愚按:此以上,叙其始之定居也。既止基於此矣,乃疆理其田野,則日益繁庶富足。其居有夾澗者,有遡澗者。其止居之衆日以益密,乃復即芮鞫而居之,而豳地日以廣矣。呂東萊曰:「風氣日開,民編日衆,規模日廣,有方興未艾之象焉,周之王業兆于此矣。」愚按:此以上,叙其終之富盛也。
《公劉》六章,章十句。問:「此詩與《七月》皆言公劉得民之盛。想周自后稷以來,至公劉始稍盛耳。」曰:「自后稷之後,不窋蓋已失其官守,至公劉乃始復脩其業,故周室以興也。」陳少南曰:「《七月》言先公風化,《公劉》則言建國君民之事,風、雅之不同如此。」
《序》:「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將涖政,戒以民事,美公劉之厚於民,而獻是詩也。」
召康公名奭,成王即位年幼,周公攝政,七年而歸政焉,於是成王始將涖政,而召公為大保、周公為大師以相之。蘇氏曰:「成王即位,不能治事,是以周公當國而治事,非攝其位,蓋行其事也。其後七年歸政,成王於是涖政,亦非復其位,蓋復其事也。」然此詩未有以見其為康公之作意,其傳授或有自來耳。後篇召穆公、凡伯、仍叔放此。
泂音迥酌彼行潦音老,挹音揖彼注兹,可以餴甫云反饎尺志反,叶昌里反。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叶滿彼反。
興也。泂,遠也。行潦,流潦也。孔氏曰:「行道上雨水流聚,故云流潦也。」餴,烝米一熟,而以水沃之,乃再烝也。饎,酒食也。君子,指王也。○舊説以為召康公戒成王,言遠酌彼行潦,挹之於彼而注之於此,尚可以餴饎,曹氏曰:「道上流潦,黄濁不可飲,然蓄之大器,澄停既久,挹取其清者而注之於此,尚有用也。」況豈弟之君子,豈不為民之父母乎?《傳》曰:「豈以强如字,又上聲教之,弟以悦安之,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表記》注曰:「謂其尊親己如父母也。」又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能以民心為己心,則是愛民如子,而民愛之如父母矣。輔氏曰:「每章上三句有遠近相須、彼此相益、貴賤相資之意,故以興下兩句。豈以强教之,故有父之尊;弟以悦安之,故有母之親,此以成民之才而言也。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以體民之心而言也。既有以成其才,又有以體其心,則能盡教育之道矣。此其所以為民之父母也。」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音雷。豈弟君子,民之攸歸叶古回反。
興也。濯,滌也。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古愛反,叶古氣反。豈弟君子,民之攸塈許既反。
興也。溉,亦滌也。塈,息也。輔氏曰:「攸歸,謂為民之所歸往也。攸塈,謂為民之所安息也。皆所以終首章父母之義也。」
《泂酌》三章,章五句。
《序》:「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親有德,饗有道也。」
《序》無大失,然語意亦疏。
有卷音權者阿與歌叶,飄風自南叶尼心反。豈弟君子,來游來歌與阿叶,以矢其音。
賦也。卷,曲也。阿,大陵也。豈弟君子,指王也。曹氏曰:「豈弟君子,樂於循理而已,平易近民,人君之德也。故詩人美人君之德,必以豈弟言之。」矢,陳也。○此詩舊説亦召康公作。疑公從成王游歌於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為戒。此章總叙以發端也。輔氏曰:「此是賦體,皆言其實。『有卷者阿』,言其地也;『飄風自南』,言其時也;『豈弟君子,來游來歌,以矢其音』,言其事也。召公從成王來游於卷阿之上,時有飄風自南而來,成王樂而歌之,故公因陳此詩以為戒。」
伴音判奐音喚爾游矣,優游爾休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似先公酋在由反矣。
賦也。伴奐、優游,閒暇之意。爾、君子,皆指王也。彌,終也。性,猶命也。酋,終也。○言爾既伴奐優游矣,又呼而告之,言使爾終其夀命,似先君善始而善終也。呂東萊曰:「國家閒暇,君臣游衍,可謂伴奐而優游矣。所願乎成王者,惟終其性[39],似先公之善終而已。『俾爾』者,祝辭也,祝之所以戒之也。」輔氏曰:「『伴奐爾游矣』,言成王當此閒暇而來游於此也[40]。『優游爾休矣』,言成王於此優游而自得其休也。『豈弟君子』,呼成王以為樂易君子也,觀成王閒暇優游於此,則其樂易可知矣。『俾爾』,東萊先生以為祝辭,是也;『彌爾性』,謂終其夀考。『似先公酋矣』,謂如周之先公以來善始善終也。既曰祝辭,則祝其夀考福禄宜也。然於此見召公得保傅之體,不過稱、不溢美之意。」自此至第四章,皆極言夀考福禄之盛,以廣王心而歆動之。五章以後,乃告以所以致此之由也。黄實夫曰:「漢文之時,賈誼為之痛哭流涕,如禍患之迫乎其後。誼之憂國誠深矣,然其言太過,而無優游不迫之意。帝退而觀,天下之勢不至於此,則益不之信[41]。然後知康公之戒君,其言亦有法也。」
爾土宇昄符版反章,亦孔之厚叶狠口、下主二反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叶當口、腫庾二反矣。
賦也。昄章,大明也[42]。或曰:昄當為版。版章,猶版圖也。○言爾土宇昄章既甚厚矣,又使爾終其身,常為天地山川鬼神之主也。
爾受命長矣,茀芳弗反禄爾康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純嘏爾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