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之九(第1页)
魏一之九
魏,國名。本舜、禹故都,孔氏曰:「舜都蒲坂,禹都平陽或安邑,皆河東界,魏境内有其都爾,魏不居其墟也。」在《禹貢》冀州雷首之北,析城之西,南枕河曲,北涉汾水。其地陿隘,而民貧俗儉,蓋有聖賢之遺風焉。呂東萊曰:「《水經注》魏國城西南並去大河可二十餘里,北去首山十餘里,處河山之間。土地迫隘。」鄭氏曰:「昔舜畊歷山,陶河濱,禹菲飲食,惡衣服,卑宫室,此儉約之化于是猶存。」周初以封同姓,後為晉獻公所滅而取其地。鄭氏曰:「魯閔公元年,晉獻公滅之,以其地賜大夫畢萬。」愚按:先儒以魏所封為文王子畢公高之後也。今河中府解州即其地也。愚按:今河東山西道有河中府及解州。蘇氏曰:「魏地入晉久矣,其詩疑皆為晉而作,故列於《唐風》之前,猶邶、鄘之於衛也。」蘇氏曰:「檜者,鄭所滅也。檜詩不為鄭,而邶、鄘為衛、魏為晉,何也?邶、鄘、魏之詩作于既滅[1],其詩所為者,衛、晉也。至于檜詩,未亡而先作矣。」今按:篇中「公行」、「公路」、「公族」,皆晉官,疑實晉詩。又恐魏亦嘗有此官,蓋不可考矣。
糾糾吉黝反葛屨,可以履霜。摻摻所銜反女手,可以縫裳。要於遙反之襋紀力反之,好人服叶蒲北反之[2]。
興也。糾糾,繚戾寒涼之意。夏葛屨,冬皮屨。孔氏曰:「夏葛屨,猶絺綌所以當暑,特為便于時耳,非行禮之服。若行禮,雖夏猶當用皮。」摻摻,猶纖纖也。女,婦未廟見現之稱也。娶婦三月廟見,然後執婦功。孔氏曰:「三月廟見,謂無舅姑者,婦入三月,乃見舅姑之廟。若有舅姑,則《士昏禮》云『質明,贊見婦于舅姑』,不待三月也。雖即見舅姑,亦三月乃助祭行。未祭行,亦未成婦也。」要,裳要。襋,衣領。好人,猶大人也。○魏地陿隘,其俗儉嗇而褊急,故以葛屨履霜起興,而刺其使女縫裳,輔氏曰:「『糾糾葛屨』本非『可以履霜』,然自儉嗇者言之,則亦『可以履霜』矣,以興『摻摻女手』本未『可以縫裳』,然自褊急者言之,則亦可使之縫裳矣。」又使治其要襋,而遂服之也。此詩疑即縫裳之女所作。
好人提提徒兮反,宛於阮反然左辟音避,佩其象揥勅帝反。維是褊心,是以為刺叶音砌。
賦也。提提,安舒之意。宛然,讓之貌也。嚴氏曰:「宛,委曲遜順貌。」讓而辟者必左。孔氏曰:「不敢當主,故就客位。」揥,所以摘剔髪,用象為之,貴者之飾也。其人如此,若無有可刺矣,所以刺之者,以其褊迫急促,如前章之云耳。輔氏曰:「此章則刺其内外、表裏之不相副。自其外而觀之,則其進止之安舒,遜讓之有節,服飾之貴盛,宜若無可刺者矣。然其心之褊迫急促,如前章之云,是以不能不刺之也。」
《葛屨》二章,一章六句,一章五句。
廣漢張氏曰:「夫子謂:『與其奢也,寧儉。』則儉雖失中,本非惡德。然而儉之過,則至於吝嗇迫隘,計較分毫之間,而謀利之心始急矣。《葛屨》《汾沮洳》《園有桃》三詩,皆言急迫瑣碎之意。」
《序》:「刺褊也。魏地陿隘,其民機巧趨利,其君儉嗇褊急,而無德以將之。」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音慕。彼其音記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
興也。汾,水名,出太原府晉陽山[3],西南入河。沮洳,水浸處,下濕之地。莫,菜也,似柳葉,厚而長,有毛刺,可為羮。孔氏曰:「陸璣云:『莫,莖大如箸,赤節,節一葉。今人繅以取繭緒,其味酢而滑,始生又可生食。』」無度,言不可以尺寸量也。公路者,掌公之路車,晉以卿大夫之庶子為之。○此亦刺儉不中禮之詩。言若此人者,美則美矣,然其儉嗇褊急之態,殊不似貴人也。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叶於良反。美如英,殊異乎公行户郎反。
興也。一方,彼一方也。《史記》:扁鵲「視見垣一方人」。愚按:扁鵲姓秦,名越人,長桑君與之藥,使以上池之水飲藥三十日,視垣見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臟癥結。所謂垣一方者,猶此詩言「汾一方」,古語皆然也。癥音徵。英,華也。公行,即公路也,以其主兵車之行列,故謂之公行也。孔氏曰:「公路、公行,一也。宣公二年,晉宦卿之適為公族,庶子為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音續。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興也。一曲,謂水曲流處。藚,水舄昔也,葉如車前草。孔氏曰:「藚,牛脣、水舄也,如續斷寸寸有節,拔之可復,今澤寫也。」公族,掌公之宗族。晉以卿大夫之適嫡子為之。孔氏曰:「成公十八年《左傳》曰:『晉荀會、欒黶、韓無忌為公族大夫,使訓子弟。』是公族,主君之同姓也。」黶音黯。
《汾沮洳》三章,章六句。
《序》:「刺儉也。其君儉以能勤,刺不得禮也。」
此未必為其君而作。崔靈恩《集注》「其君」作「君子」,義雖稍通,然未必序者之本意也。
園有桃,其實之殽。心之憂矣,我歌且謠音遙。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彼人是哉叶將黎反,子曰何其音基?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叶新齎反。
興也。殽,食也。合曲曰歌,徒歌曰謠。孔氏曰:「謠既徒歌,則歌不徒矣。歌、謠對文如此;散則歌未必合樂也。」其,語辭。○詩人憂其國小而無政,故作是詩。言園有桃,則其實之殽矣;心有憂,則我歌且謠矣。程子曰:「此詩憂深思遠矣。國無政事則亡,故憂思之深,至歌且謠。」然不知我之心者,見其歌謠,而反以為驕。且曰:彼之所為已是矣,而子之言獨何為哉?蓋舉國之人莫覺其非,而反以憂之者為驕也。於是憂者重嗟歎之,以為此之可憂,初不難知,彼之非我,特未之思耳。誠思之,則將不暇非我,而自憂矣。
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叶于逼反。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興也。棘,棗之短者。《埤雅》曰:「大者棗,小者棘。於文重朿為棗,並朿為棘[4],蓋棗性重喬,棘則低矣,故其制字如此。」《本草》注:「棘,有赤、白二種,小棗也,叢高三四尺,花葉莖實俱似棗也。」聊,且略之辭。歌謠之不足,則出遊于國中而寫憂也。極,至也。罔極,言其心縱恣,無所至極。
《園有桃》二章,章十二句。謝疊山曰:「使忠臣義士之心,畧見知於人,通國上下不羣吠而衆惡之[5],問其所憂者何?説今之所當行者何事?魏侯聞而大悔悟,急為扶顛持危之謀,晉豈能驟滅其國哉?國雖亡,亦未必如是之速也。鳴呼惜哉!」輔氏曰:「《黍離》之憂,憂王室之已覆也;《園有桃》之憂,憂魏國之將亡也。憂其已覆而不我知,則亦已矣;憂其將亡而不我知,則欲其思之者亦宜也。」
《序》:「刺時也。大夫憂其君,國小而迫,而儉以嗇,不能用其民,而無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詩也。」
「國小而迫」、「日以侵削」者得之,餘非是。
陟彼岵音户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
賦也。山無草木曰岵。上,猶尚也。○孝子行役,不忘其親,故登山以望其父之所在。因想像其父念己之言曰:嗟乎!我之子行役,夙夜勤勞,不得止息。又祝之曰:庶幾慎之哉,猶可以來歸,無止於彼而不來也。蓋生則必歸,死則止而不來矣。或曰:止,獲也,言無為人所獲也。
陟彼屺音起兮,瞻望母叶滿彼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
賦也。山有草木曰屺。孔氏曰:「《釋山》云:『多草木岵,無草木屺。』與《傳》正反,當是轉寫誤也[6]。」愚按:《集傳》釋岵、屺之名,不從《爾雅》,而祖《毛傳》,亦如《卷耳》之釋崔嵬與砠也。季,少子也。尤憐愛少子者,婦人之情也。無寐,亦言其勞之甚也。棄,謂死而棄其尸也。
陟彼岡兮,瞻望兄叶虚王反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叶舉里反。上慎旃哉,猶來無死叶想止反!」
賦也。山脊曰岡。陳少南曰:「岵也,屺也,岡也,皆山之高處,而可以瞻望者。詩人各取其一,以叶韻耳。」必偕,言與其儕同作同止,不得自如也。
《陟岵》三章,章六句。輔氏曰:「既思其父,又思其母,又思其兄;既想像其念己之言,又想像其祝己之言,曰:庶几其謹之哉!則斯人也,必能以其親之心為心,亦可謂賢矣。」愚按:詩人以己之思親,而知親之念己。雖曰設為親念己之言,實以深寓己念親之心也。章末二語所以自警,亦所以自悲,可以見其忠孝之心矣。近世如陳后山《憶子》詩曰「吾母亦念我,與爾寧相忘」,尤足長人孝愛之情也。
《序》:「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國迫而數侵削,役乎大國,父母兄弟離散,而作是詩也。」
十畝之間叶居賢反兮,桑者閑閑叶胡田反兮,行與子還叶音旋兮。
賦也。十畝之間,郊外所受場圃之地也。張子曰:「周制:國郛之外,有聽為場圃之地者。疑家受十畝,以毓草木。」呂東萊曰:「所謂十畝者,特甚言之爾,未可以為定數也。」閑閑,往來者自得之貌。行,猶將也。還,猶歸也。○政亂國危,賢者不樂仕於其朝[7],而思與其友歸於農圃,故其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