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文王之什三之一02(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旱麓》六章,章四句。陳夀翁曰:「詩有『玉瓚』、『福禄』、『享祀』、『神勞』等語,疑此祭而祝嘏之詩也。」

《序》:「受祖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劉之業,大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禄焉。」

《序》大誤,其曰「百福干禄」者尤不成文理。

思齊側皆反大音泰任,文王之母莫後反。思媚美記反周姜,京室之婦京九反。大同上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叶尼心反。

賦也。思,語辭。齊,莊。媚,愛也。周姜,大王之妃大姜也。京,周也。大姒,文王之妃也。孔氏曰:「大姜、大任、大姒,皆稱大,明皆尊而稱之。唯武王之妃邑姜不稱大,蓋避大姜故也。」徽,美也。百男,舉成數而言其多也。按《春秋傳》云:「管、蔡、郕、霍、魯、衛、毛、聃、郜、雍、曹、滕、畢、原、豐、[32],文之昭也。」并伯邑考、武王十八人,然此特其見於書傳者耳,亦可見其多矣。○此詩亦歌文王之德,而推本言之曰:此莊敬之大任,乃文王之母,實能媚于周姜,而稱其為周室之婦。王介甫曰:「齊者,母道也。媚者,婦道也。為人母盡母道,為人婦盡婦道者,大任也。」至於大姒,又能繼其美德之音而子孫衆多。上有聖母,所以成之者遠;内有賢妃,所以助之者深也。李迂仲曰:「觀《列女傳》載胎教,則文王由大任而成德可知矣。」劉辰翁曰:「母妻如此,所以有文王也,美之至也。」輔氏曰:「《棫樸》詩言文王德盛而人歸之,《旱麓》言文王德盛而天福之,《思齊》又推本而言文王之所以德盛者,由聖母賢妃成之之遠、助之之深而然也。」陳少南曰:「此詩言文王之聖,本於大任、大姒。」或曰:「使文王以頑為父,以嚚為母,將不得其聖乎?」曰:「瞽叟、頑嚚,舜之所以始而終之者孝也。舜終不倦而瞽叟豫,此舜之所以聖也。舜、文王,一也。文王處其易,舜處其難;文王處君臣之難,舜處其易。」

惠于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音通。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牙嫁反于家邦叶卜工反。

賦也。惠,順也。宗公,宗廟先公也。恫,痛也。刑,儀法也。陳君舉曰:「古人於夫婦之分,極加嚴焉。『刑于寡妻』、『刑于二女』,刑之一言,蓋其法近於忍,不止於巽與也。」王晦叔曰:「大姒雖賢,非文王有以儀刑之,豈能全此婦德之懿乎?」寡妻,猶言寡小君也。御,迎也。嚴氏曰:「御,鄭讀如字,訓治也。」孔氏曰:「王肅云:『以迎治天下國家。』」○言文王順于先公,而鬼神歆之無怨恫者。其儀法内施於閨門,而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也。呂東萊曰:「毫髪不愧於隱微,然後近者孚。故神罔怨恫,始可以刑于寡妻兄弟。」輔氏曰:「此章則言文王之德足以和神人、治家國,以足前章之意。其序則先尊而後卑,先親而後疏也。」彭氏曰:「某氏云:『文王上順其先公,推其心以事天地鬼神,而無有怨恫;下治其室家,推其道以御宗族邦國,而無有不順。』言文王之治,自其近者始,而皆一道也。」孔子曰:「家齊而后國治。」愚按:《大學傳》「齊家治國」章三引《詩》文,始言家人,次言兄弟,終言四國,朱子亦嘗謂即刑寡妻、至兄弟、御家邦之意。孟子曰:「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張南軒曰:「文王之刑寡妻、至兄弟、御家邦,亦舉斯心加諸彼而已,蓋無非是心之所存也。聖人雖無事乎推,然其自身以及家,自家以及國,亦固有序矣。」張子曰:「言接神人各得其道也。」嚴氏曰:「言文王以昭事神明之德推之齊家治國也。」

雝雝於容反在宫,肅肅在廟叶音貌。不顯亦臨,無射音亦亦保叶音鮑。

賦也。雝雝,和之至也。肅肅,敬之至也。不顯,幽隱之處也。射,與斁同,厭也。嚴氏曰:「無射,如孔子云『學不厭』,如董仲舒云『復而不厭之謂道』,言安行之久也。」保,守也。○言文王在閨門之内則極其和,在宗廟之中則極其敬。雖居幽隱亦常若有臨之者,雖無厭射亦常有所守焉。其純亦不已蓋如是。嚴氏曰:「在宫則和,在廟則敬,其誠隨所寓而形見也。不顯之處人所不見,而亦若有所臨,洋洋乎如在上也。無厭之時踐履已熟,而亦自保守,悠久無疆[33]。」陳少南曰:「皆文王之誠也。」呂東萊曰:「聖人,神人之主也。如前章所載神人孚格,可謂得為主之道矣。欲求所以格孚[34],當於此章觀之。」熊去非曰:「此承上章而言,『雝雝在宫』即『刑于寡妻』以下之事,『肅肅在廟』即『惠于宗公』以下之事。」

肆戎疾不殄,烈假古雅反不瑕;不聞亦式,不諫亦入此與下章用韻未詳。

賦也。肆,故今也。戎,大也。疾,猶難也。大難,如羑里之囚及昆夷、玁狁之屬[35]。殄,絶。烈,光。假,大。瑕,過。此兩句與「不殄厥愠,不隕厥問」相表裏。愚按:「不殄厥愠,不隕厥問」,大王事也。文王「戎疾不殄,烈假不瑕」,可謂繩其祖武。然則「不殄厥愠,不隕厥問」,文王之事固在其中矣。其後周公遭變,「公孫碩膚[36],而「德音不瑕[37],雖其天縱之聖,抑亦有得於家庭之訓化歟?聞,前聞也。式,法也。○承上章言文王之德如此,故其大難雖不殄絶,而光大亦無玷缺;呂東萊曰:「文王之德如上章所陳,故雖遭大難而不失其聖,光大不缺也。」雖事之無所前聞者,而亦無不合於法度。雖無諫諍之者,而亦未嘗不入於善。《傳》所謂「性與天合」是也。輔氏曰:「此章則摭其所遭之實事言之,如昆夷、玁狁之伐、羑里之囚,皆所謂戎疾也。大難之來,是亦定數,雖聖人有所不能免,特處之有道爾。故言其大難,雖不能殄絶之而使無,而在我光大之德終無瑕玷焉。此樂天之事,非聖人不能也。『不聞亦式』,『從心所欲不踰矩』之事。『不諫亦入』,所謂『不思不勉,從容中道』也。文王之德至是,則無以復加矣。」李迂仲曰:「其性德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豈待於有所聞、有所諫而後中道哉?」嚴氏曰:「此章言從容中道也。」

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音亦,譽髦斯士。

賦也。冠以上為成人。小子,童子也。造,為也。古之人,指文王也。呂東萊曰:「《典》《謨》作於虞夏,其稱堯、舜、禹、皋陶已曰『稽古』,則以文王為古之人,復何疑哉?」譽,名。髦,俊也。○承上章言文王之德見於事者如此,劉辰翁曰:「兩章兩『肆』,皆言其效。」故一時人材皆得其所成就。孔氏曰:「言長者道德已成,幼者有業學習。」蓋由其德純而不已,故令此士皆有譽於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輔氏曰:「此章則遂言其德盛而無斁,故天下人才無小無大,皆有所觀感而蒙其成就,是以令其為士者得其名譽於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以上三詩皆言文王之德之盛,而皆及於作成人才之事。以是觀之,則聖人之德必見於作成一世之人才者,然後為至在。《易·觀卦》曰:『觀我生,君子無咎。』象曰:『觀我生,觀民也。』意蓋如此。」嚴氏曰:「此章言至誠為能化也。」呂東萊曰:「聖人流澤萬世者,莫大於作人,所以續天地生生之大德也,故此詩以是終焉。文王之無斁,夫子之誨人不倦,其心一也。」王介甫曰:「初言大姒,則化成乎内也;終言譽髦斯士,則化成乎天下矣。」

《思齊》五章,二章章六句,三章章四句。陳夀翁曰:「文王之聖,生之者聖母,助之者賢妃。然文王固不能不資助於大姒,而實能修身以刑于寡妻。三、四章皆言修身事也。末章則不特成己,而且能成物矣。」

《序》:「文王所以聖也。」嚴氏曰:「此詩五章,皆言文王所以為聖也。」

皇矣上帝,臨下有赫叶黑各反。監觀四方,求民之莫。維此二國,其政不獲叶胡郭反。維彼四國,爰究爰度待洛反。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顧,此維與宅叶達各反。

賦也。皇,大。臨,視也。赫,威明也。監,亦視也。莫,定也。二國,夏、商也。不獲,謂失其道也。四國,四方之國也。究,尋。度,謀也。耆、憎、式廓,未詳其義。或曰:耆,致也。程子曰:「《頌》云:『耆定爾功。』《毛氏傳》曰:『耆,致也。』」愚按:耆,《釋文》音鬐,《集傳》疑訓為致,則當音指,讀如「耆定爾功」之耆。憎,當作增。式廓,猶言規模也。輔氏曰:「式,如式様之式。廓,如匡廓之廓。」此,謂岐周之地也。○此詩叙太王、太伯、王季之德,以及文王伐密、伐崇之事也。愚按:一章至四章叙太王、太伯、王季之德,五章至八章則叙文王之德業。此其首章,先言天之臨下甚明,但求民之安定而已。彼夏商之政既不得矣,故求於四方之國。程子曰:「此泛言天佑下民,作之君長,使得安定也。天惟求民所定,故君不善則絶之。如彼夏商二國不得其政,則於四方之國求謀有德之君,使王天下。」孔氏曰:「紂既喪殷,桀亦亡夏,其惡既等,故配而言之,猶《崧高》之美申伯而及甫侯也。」苟上帝之所欲致者,則增大其疆境之規模。於是乃眷然顧視西土,以此岐周之地與大王為居宅也。輔氏曰:「『皇矣上帝,臨下有赫』者,言天之威明可畏也;『監觀四方,求民之莫』者,言天之心意所在也。夏商之政不得其道,則遂舍之而不顧。四國之君則於是尋究,於是謀度,然後予之,而不敢輕易焉。大抵天之為道,栽培之者難,傾覆之者易也。」

作之屏必領反之,其菑莊持反其翳一計反。脩之平之,其灌其栵音例。啟之辟婢亦反之,其檉丑貞反其椐羌居反,叶紀庶反。攘之剔它歷反之,其檿烏劍反其柘章夜反,叶都故反。帝遷明德,串古患反夷載路。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賦也。作,拔起也。屏,去之也。菑,木立死者也。翳,自斃者也。孔氏曰:「立死之木,妨他木生長,為木之害,故曰菑。生木自倒,枝葉覆地為陰翳,故曰翳。」或曰:小木蒙密蔽翳者也。脩、平,皆治之使疏密正直得宜也。灌,叢生者也。栵,行生者也。啟、辟,芟除也。檉,河柳也,似楊,赤色,生河邊。《爾雅》注云:「今河傍赤莖小楊。」陸璣云:「生水傍,皮正赤如絳,一名雨師。枝葉似[38]。」椐,樻音匱也,腫節,似扶老,可為杖者也。陸璣曰:「節中腫似扶[39],即今靈夀是也。今人以為馬鞭及杖。」攘、剔,謂穿剔去其繁冗,使成長也。檿,山桑也,與柘皆美材,可為弓榦,又可蠶也。《本草》曰:「柘,木裏有紋,亦可旋為器。」明德,謂明德之君,即大王也。串夷載路,未詳。或曰:串夷,即混夷;載路,謂滿路而去,所謂「混夷駾矣」者也。配,賢妃也,謂大姜。○此章言大王遷於岐周之事。蓋岐周之地,本皆山林險阻,無人之竟,而近於昆夷。大王居之,人物漸盛,然後漸次開闢如此。歐陽子曰:「此章本周作宅之始,岐周之民樂就有德,皆共刊除樹木而營理邑居。」乃上帝遷此明德之君,使居其地而昆夷遠遁。天又為之立賢妃以助之,是以受命堅固而卒成王業也。輔氏曰:「此章首八句,人事也;後四句,天命也。由天命時,故人事應;由人事治,故天命從也。菑、翳則因其死斃而拔去之,灌、栵則因其叢列而脩治之,檉、椐凡木則芟除之,檿、柘美才則攘剔之。蓋順理而為之,舉此開辟林木一事言之,則餘可知矣。」彭氏曰:「太王之遷,從之者如歸市,非人之所能為也,必有主宰之者,故詩人託辭以為帝遷之。帝遷之則天命之,蓋帝所以主宰乎天者也。《書》言『昭受上帝』,而後言『天其申命用休』;言『帝休』,而後言『天乃大命文王』,皆此類也。」

帝省息井反其山,柞棫斯拔反,松栢斯兌徒外反。帝作邦作對,自大音泰伯王季。維此王季,因心則友叶羽已反。則友其兄叶虚王反,則篤其慶叶祛羊反。載錫之光,受禄無喪息喪反,叶平聲,奄有四方。

賦也。拔、兌,見《緜》篇。此亦言其山林之間,道路通也。對,猶當也。作對,言擇其可當此國者以君之也。大伯,大王之長子。王季,大王之少子也。因心,非勉强也。嚴氏曰:「李氏云:『孝弟之[40],豈可以偽為哉?因其心而然耳。生而無不知愛其親,長而無不知敬其兄,本於良知良能,豈非因心而然哉?』」善兄弟曰友。兄,謂大伯也。篤,厚。載,則也。奄字之義,在忽、遂之間。○言帝省其山而見其木拔道通,則知民之歸之者益衆矣。於是既作之邦,又與之賢君以嗣其業,蓋自其初生太伯、王季之時而已定矣。彭氏曰:「『柞棫斯拔,松柏斯兌』,精神氣象見於林木之間,有方興未艾之象。夫以周之建國,既得其地,而為君者又得其人,皆非人力所能為。故詩人又託詞以為帝省、帝作,蓋有主宰之者也。」於是太伯見王季生文王,又知天命之有在,故適吴不反。太王沒而國傳於王季,及文王而周道大興也。太王欲傳位季歷以及昌,太伯知之,逃之荆蠻。於是太王乃立季歷,傳國至昌,是為文王。又曰:太王欲立賢子聖孫,為其道足以濟天下,而非有愛憎之間、利欲之私也。是以太伯去之而不為狷,王季受之而不為貪。蓋處君臣父子之變而不失乎中庸,此所以為至德也。黄勉齋曰:「太伯知王季之後又有文王之聖,必能基成王業,從而讓之,亦太王之志也。是太伯之讓,上以繼太王之志,下以成王季之業,無非為天下之公而不為一身之私也。」然以太伯而避王季,則王季疑於不友,故又特言王季所以友其兄者,乃因其心之自然,而無待於勉强。真氏曰:「王季之友太伯,蓋其因心之本然,非以其遜己而後友之。使太伯未嘗有遜國之事,王季所以友之者,亦若是而已。」既受太伯之讓,則益脩其德以厚周家之慶,而與其兄以讓德之光,猶曰彰其知人之明,不為徒讓耳。彭氏曰:「太伯以天下讓,則是詒其慶於王季矣。王季乃能篤其慶,而有以成其光。使太伯讓國之美赫然光顯於後世者,王季與之也。」其德如是,故能受天禄而不失,至於文武而奄有四方也。真氏曰:「夫王季之友,不過盡其事兄之道耳,豈有心於求福哉?閨門之内敬順休洽,固産祥隤祉之基也,故厚其慶而錫之光,受天之禄而有天下。天之報施,其亦明矣。」

維此王季,帝度待洛反其心,貊武伯反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丁丈反克君。王如字,或于況反此大邦,克順克比必里反,比毗至反于文王,其德靡悔叶虎洧反。既受帝祉音恥,施以豉反于孫子叶奬里反。

賦也。度,能度物制義也。貊,《春秋傳》《樂記》皆作「莫」,謂其莫然清靜也。克明,能察是非也。克類,能分善惡也。克長,教誨不倦也。克君,賞慶刑威也。言其賞不僭,故人以為慶;刑不濫,故人以為威也。順,慈和徧服也。比,上下相親也。比于,至于也。悔,遺恨也。○言上帝制王季之心,使有尺寸,能度義,猶言天誘其[41],使能制義也。輔氏曰:「《孟子》曰:『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先生解以為人心有『本然之權度』者,蓋謂是也。」又清靜其德音,使無非閒之言,是以王季之德能此六者。嚴氏曰:「明、類是一意,長、君是一意,順、比是一意。類者,明之[42];君者,長之推;比者,順之積也。」彭氏曰:「克長則出於其類也,克君則居人上而為之君也,王此大邦,則可以朝諸侯有天下。由小至大,其序如此。」孔氏曰:「王季君其國耳,以其追號為王,故以王言之。」莆田鄭氏曰:「能為人長,能為人君,故使之主此大邦,又能惠順親比其民人也。」至於文王,而其德尤無遺恨,是以既受上帝之福,而延及于子孫也。嚴氏曰:「比及文王,其德無有可悔。人有過則悔恨,靡悔則無過,從容中道,無毫髪之慊也。言王季之德傳於文王而益盛,故能受天之福而延于孫子也。」

帝謂文王,無然畔援于願反,無然歆羡餞面反,誕先登于岸叶魚戰反。密人不恭,敢距大邦叶卜攻反,侵阮魚宛反徂共音恭。王赫斯怒叶暖五反,爰整其旅,以按音遏徂旅,以篤于周祜候五反,以對于天下叶後五反。

賦也。帝謂文王,設為天命文王之詞,如下所言也。天豈諄諄然命之?只是文王要恁地便是理合,恁地便是天命之也。嚴氏曰:「天不言,以意謂之也。必謂之帝謂者,言文王之心天實知之也。」無然,猶言不可如此也。畔,離畔也。援,攀援也,言舍此而取彼也。歆,欲之動也。羨,愛慕也,言肆情以徇物也。呂與叔曰:「畔援,中有所離;歆羨,外有所慕,皆私心也。」岸,道之極至處也。密,密須氏也,姞其入聲姓之國,在今寧州。阮,國名,在今涇州。徂,往也。共,阮國之地名,今涇州之共池是也。胡庭芳曰:「阮、共距岐周不遠,故云敢距大邦。」愚按:岐周在今鳯翔路岐山縣,與今鞏昌路寧州、莊浪路涇州皆隸陜西省。其旅,周師也。按,遏也。徂旅,密師之往共者也。愚按:二「旅」字所指不同。祜,福。對,答也。○人心有所畔援,有所歆羡,則溺於人欲之流而不能以自濟。文王無是二者,故獨能先知先覺以造道之極至。蓋天實命之,而非人力之所及也。彭氏曰:「登岸,喻此心之無所溺也。蓋無畔援則中正而不溺於私,無歆羡則剛大而不溺於欲。故能造道之極也。」王氏曰:「人心未嘗不正也,有所畔援,則不得其正;有所歆羨,則不得其正。無畔援歆羨,則使之正其心也。」輔氏曰:「用兵行師之際,情欲易縱之時,而二病不去,幾何而不流於窮黷也哉?故此章將言文王之征伐,而先言文王之無此病也。誕先登于岸,以涉水為譬也。」是以密人不恭,敢違其命,而擅興師旅以侵阮,而往至于共,則赫怒整兵,而往遏其衆,以厚周家之福而答天下之心。蓋亦因其可怒而怒之,初未嘗有所畔援歆羨也。呂與叔曰:「雖赫怒用師,皆出於無心也;畔援歆羨,皆有心者也。」王介甫曰:「有所畔援歆羨,不得其欲而怒,則其怒也私而已。文王之怒,是乃與民同患,而異乎人之私怒也。」〇此詩稱文王德處,是從「無然畔援歆羨」上説起,後而却説「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見得文王先有箇工夫,此心無一毫之私,故見於伐崇、伐密,皆是道理合着恁地,初非聖人之私怒也。〇《孟子》曰:「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此文王征伐之始也。胡庭芳曰:「此是文王興師之始,詩人必原於天之所命以見文王之怒,非出於己私也。」

賦也。依,安貌。京,周京也。矢,陳。鮮,善。將,側。方,鄉也。孔氏曰:「鄉,人嚮望之也。」○言文王安然在周之京,而所整之兵既遏密人,遂從阮疆而出以侵密。嚴氏曰:「侵自阮疆,謂自阮疆而侵密,猶《春秋》書『公至自晉』。密、阮接境也。」愚按:《春秋》書法:潛師掠境曰侵,聲罪致討曰伐。此詩於密言侵,於崇言伐,固非如《春秋》書法例。然其師既按徂共之衆,則密人退歸矣,故周師既出阮疆而遂侵之,蓋亦出其不意而謂之侵也。所陟之岡,即為我岡,而人無敢陳兵於陵,飲水於泉以拒我也。嚴氏曰:「文王以西伯討密之罪,豈有一毫畔援之私耶?阮不幸而與密為隣,幸而遇文王為伯也。伐崇有訊馘伐肆之事,而伐密不言者,是師次其境而密人即服,不待戰也。」於是相其高原而徙都焉,所謂程邑也。輔氏曰:「文王之兵侵密,乃遽曰『我陵我阿』、『我泉我池』,無敢陳其兵、飲其水者,辭直理正,威靈氣燄莫有敵者,所謂帝王之道出萬全者也。程邑,在岐山之南、渭水之側,為萬邦之所趨向,下民之所歸往。」嚴氏曰:「文王用心廣大,威德暢洽,歸者益衆,非舊邑所能容故也。」胡庭芳曰:「『度其鮮原』以下,即上章『以篤周祜,以對天下』之實事也。『其』字,指密而言。」孔氏曰:「程邑在岐山之陽,是去舊都不遠也。」愚按:文王伐密之後而作程邑,亦猶伐崇之後而作豐邑。方其伐之,討罪而已,固未嘗先有作邑之心也。自常情觀之,必謂貪其土地矣。詩人知其心之無私,故言伐密、伐崇之事皆先以帝命發之。其地於漢為扶風安陵,今在京兆府咸陽縣。愚按:即今安西路咸陽縣,亦隸陜西省。

帝謂文王,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不長丁丈反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帝謂文王,詢爾仇方,同爾兄弟,以爾鉤援音爰,與爾臨衝,以伐崇墉。

賦也。予,設為上帝之自稱也。懷,眷念也。明德,文王之明德也。以,猶與也。夏革,未詳。呂東萊曰:「此句雖難强通,然與『不大聲以色』立文既同,訓詁亦當相類。『聲以色』,謂聲音與笑貌;『夏以革』,謂侈大與變革也。」則,法也。仇方,讎國也。丘氏曰:「即崇也。」兄弟,與國也。彭氏曰:「以諸侯之國為兄弟,亦未嘗稱王,一驗也。」鉤援,鉤梯也,所以鉤引上城,所謂雲梯者也。臨,臨車也,在上臨下者也。衝,衝車也,從旁衝突者也。皆攻城之具也。崇,國名,在今京兆府鄠縣。愚按:鄠縣,即今安西路鄠縣,亦隸陕西省。墉,城也,《史記》:崇侯虎譖西伯於紂,紂囚西伯於羑里。西伯之臣閎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馬以獻紂,紂乃赦西伯,賜之弓矢鈇鉞,得專征伐。曰:「譖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歸三年,伐崇侯虎而作豐邑。○言上帝眷念文王,而言其德之深微,不暴著其形迹,程子曰:「天謂文王,予懷爾之明德,不大其聲色而人化。夫聖人之誠感無不通,故所過者化,所存者神,豈暴著其形迹也哉?是不發見大其聲色[43],故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呂東萊曰:「『不大聲以色』,則不事外飾;『不長夏以革』,則不縱私意,明德之實也。」愚按:明德者,文王之德所得乎天之本體也。不大、不長者,文王之心,不暴其德之形迹也。又能不作聰明以循天理,嚴氏曰:「不識不知,不作聰明也。天理自然謂之則,謂理之不可踰也。」故又命之以伐崇也。詩人稱伐密、伐崇事,皆以帝謂文王言之,若曰此蓋天意云爾。呂氏曰:「此言文王德不形而功無跡,與天同體而已。雖興兵以伐崇,莫非順帝之則,而非我也。」輔氏曰:「文王之明德,上則與天為一,下則三分天下有其二,可謂至矣。然未嘗暴著於聲色之間,其所云為,但『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而已。此天所以又命之,使伐仇方也。夫文王之以崇為仇,蓋亦天理之當然也。」嚴氏曰:「崇侯譖文王而文王伐之,疑於報私怨者,然虎倡紂為不道,乃天人之所共怒,文王奉天討罪,何容心哉?蓋由其心純乎天理,故喜怒皆與天合,所仇者非私怨,所同者非苟合也。」

賦也。閑閑,徐緩也。言言,高大也。連連,屬續狀。馘,割耳也。軍法:獲者不服,則殺而獻其左耳。孔氏曰:「《玉藻》云:『聽嚮任左。』故『不服者殺而獻其左耳曰馘』。罪其不聽命服罪,故取其耳以計功也。」安安,不輕暴也。類,將出師,祭上帝也。禡,至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謂黄帝及蚩尤也。《考索》曰:「《漢書》稱高祖祠黄帝、蚩尤於沛庭,管仲稱蚩尤作劍戟,《史記》稱黄帝與蚩尤戰于阪泉。豈軍法之興始於此,故後世祭之歟?」致,致其至也。附,使之來附也。茀茀,强盛貌。仡仡,堅壯貌。肆,縱兵也。忽,滅。拂,戾也。《春秋傳》曰:「文王伐崇,三旬不降,退脩教而復伐之,因壘而降。」孔氏曰:「僖十九年《左傳》云『因壘而降』,則似兵合不戰。此言執馘,必嘗戰矣。蓋知戰不敵,然後乃降。」○言文王伐崇之初,緩攻徐戰,告祀羣神,程子曰:「暴明其罪,告之神明。伐而告神明,其伐合神明之道也。」以致附來者,而四方無不畏服。及終不服,則縱兵以滅之,而四方無不順從也。輔氏曰:「『是致是附』,仁也;『是絶是拂』,義也。仁以附之,天下畏之而不敢侮,仁之至也;義以絶之,天下從之而不敢拂,義之至也。非文王與天同德者,其孰能之?」李迂仲曰:「文王所伐者崇耳,而四方之國無不服從,以文王之伐當其罪故也。」夫始攻之緩,戰之徐也,非力不足也,非示之弱也,將以致附而全之也。愚按:此其三旬不降之時乎?及其終不下而肆之也,則天誅不可以留,而罪人不可以不得故也。愚按:此其復伐之日乎?此所謂文王之師也。程子曰:「聖人之伐,未有不俟其革心順服[44]。既不服,然後攻之也。」

《皇矣》八章,章十二句。

一章、二章言天命大王,嚴氏曰:「首章原天初眷大王之意,次章述大王遷岐也。」愚按:兩章稱「帝」者三,稱「天」者一,可見天之所以命大王者矣。蓋其始去邠則邠人從之,其居于岐則四方歸之。民之歸往如此,即大王已受天命矣。然而求大王之所以得乎天者,則以帝遷明德而然也。三章、四章言天命王季,嚴氏曰:「三章述大伯、王季相遜之事,為文王張本。四章則述王季之德,以及文王也。」愚按:三、四章内言「帝」者四,可見天之命王季者矣。然而王季之所以得乎天者,則以其德克明而然也。五章、六章言天命文王伐密,七章、八章言天命文王伐崇。程子曰:「文王之伐始於密,王功之始也;終於崇,天下遂無不服王功之成也。」〇看來文王只是不伐紂耳,其他事亦都做了,如伐密、勘黎、伐崇之[45]。後人因孔子「以服事殷」一句,遂委曲回護文王,説教好看,殊不知孔子只是説文王不伐紂耳。〇又曰:「詩自從大王説來,如云『至于大王,實始翦商』,如文王伐崇一節,不是小小侵掠。『詢爾仇方,同爾兄弟,以爾鉤援,與爾臨衝,以伐崇墉』,此見大段動衆。岐山之下,與崇相去自是多少[46],因甚如此?這般處要做文王無意出做事,都不得。又如説『侵自阮疆,陟我高岡,我陵我阿,我泉我池』,這看見都自據有其土地,這自大段施張了。或云:『紂命文王得專征伐,紂不得已授之,文王不得已受之。』横渠云:『不以聲色為政,不以革命有中國。默順帝則,而天下歸焉,其惟文王乎?』若如此説,恰似内無純臣之義,外亦不屬於商。這也未必如此,只是事勢自是不可已。當商之季,上下崩頽,忽於岐山下突出許多人也,是誰當得?文王之事,惟孟子識之,故七篇之中所以告列國之君,莫非勉之以王道。」愚按:五章至八章言「帝」者四,而帝之所以命文王者,唯拳拳於武功,求其所以然者,則又以帝之懷具明德也。唯其祖父子孫相傳一德,是以天之眷命有加而無替,及至商罪貫盈,而天又命武王誅之,天豈私於有周也哉?

經始靈臺叶田飴反,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居力反,庶民子來叶六直反。

賦也。經,度也。靈臺,文王所作。謂之靈者,言其倏然而成,如神靈之所為也。天子靈臺始此。毛氏曰:「神之精明者稱靈,四方而高曰臺。」愚按:文王之臺,其名如此。豈至周有天下,遂以為天子之臺,而諸侯别名觀臺也歟?營,表。攻,作也。不日,不終日也。嚴氏曰:「不多日也。」亟,急也。○國之有臺,所以望氛祲音浸、察災祥、時觀游、節勞佚也。呂東萊曰:「作臺主於望氛祲、觀民俗以察天人之意,因以疏瀹精神,宣節勞佚。蓋一弛一張,無非事也。」愚按:《韻注》:「氛,祥氣。祲,妖氣。」蓋察災祥則於此望氣,節勞佚則於此遊觀,皆取其高明也。文王之臺,方其經度營表之際而庶民已來作之,所以不終日而成也。雖文王心恐煩民,戒令勿亟,而民心樂之,如子趨父事,不召自來也。輔氏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兩句,乃申説上四句意。」陳夀翁曰:「不欲其急而過於勞者,愛民之仁;子來而忘其勞者,事君之義。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也。」張南軒曰:「文王則勿亟,庶民則子來,君民之相與如此。」李迂仲曰:「速成出於民之意,則可;出於君之意,則不可。出於君之意,則為勦民;出於民之意,則見其得民心也。」勦,焦上聲。嚴氏曰:「首章述作臺之功。」孟子曰:「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此之謂也。言文王雖用民力,而民反歡樂之,加以美名也。

王在靈囿叶音郁,麀音憂鹿攸伏。麀鹿濯濯直角反,白鳥翯翯户角反。王在靈沼叶音灼,於音於,下同牣音刃魚躍。

賦也。靈囿,臺之下有囿,所以域養禽獸也。孔氏曰:「築墻為界,域禽獸在其中。」麀,牝鹿也。伏,言安其所處,不驚擾也。劉執中曰:「鹿易逸,王在靈囿,徒御非少,乃不驚不逸而攸伏也。」濯濯,肥澤貌。翯翯,潔白貌。靈沼,囿之中有沼也。牣,滿也,魚滿而躍,言多而得其所也。曹氏曰:「鹿自如而不驚,鳥翔集而不去,魚亦跳躍而自適,則文王之時,飛潜走伏皆遂其性也。」嚴氏曰:「次章言既作臺而遊焉。夫車馬羽旄一也,有見之而欣欣喜色者,有見之而疾首蹙煩者,由人心之樂不樂也。文王之鳥獸魚鱉何以異於人[47]?特民心樂之耳。孟子最善説《詩》,只『民樂其有麋鹿魚鱉』一[48],道盡一詩意。」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