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真心(第1页)
一个月后的午后,叶濯缨出现在了裴行之的私人茶室。
“裴哥,”他声音有些低,“下棋。”
裴行之抬眸,敏锐地察觉到他比往常更沉默些,那双总是清澈专注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罕见的、难以聚焦的薄雾。他没多问,只是摆开了棋盘。
黑白子交错,棋局渐开。然而,叶濯缨今天的棋路,与他平日精准计算、布局深远的风格大相径庭。落子犹豫,攻势凌乱,甚至在一处明显的劫争中,犯了一个初学者都不会有的失误,白白葬送了一大片布局精妙的黑子。
裴行之执白子的手顿在半空,抬眼看向对面心神不属的少年。叶濯缨正微微蹙眉盯着棋盘,仿佛自己也看不懂自己刚才那一步的意义。
“心不静。”裴行之落下白子,声音平和,不带责备,只是陈述事实。
叶濯缨捏着黑子的手指紧了紧,没有否认。他沉默地盯着棋盘上那片因自己失误而溃败的区域,良久,才轻声开口,像是对着棋盘自语,又像是在向这位亦师亦友的兄长寻求一个无法用公式求解的答案:
“裴哥,如果……一个你视为非常重要的人,突然开始回避你。邮件变少,回复简短,不再主动联系……这意味着什么?”
裴行之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洞察一切的眼神。他大约能猜到是谁。
“通常,”裴行之缓缓道,“意味着那个人在害怕。”
“害怕?”叶濯缨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困惑,“害怕什么?我从未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的逻辑无法理解这种非理性的行为。
裴行之看着少年清澈见底、只盛得下公式与真理的眼睛,心中轻叹。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引导:“或许,他害怕的不是你本身,而是面对你时,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某种……情感。”
叶濯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却在此刻显得有些无措的手指,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可是……他回避之后,我这里,”他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感觉很奇怪。看到他的邮件会期待,收不到会……计算他回复的间隔时间。和他在一起时,这里跳动的频率和幅度,会偏离基准线。裴哥,这种生理性的扰动,无法用逻辑平息,它……它影响我的思维效率和睡眠质量。”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能洞悉宇宙奥秘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自己这种“异常状态”的苦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无法掌控而产生的脆弱。
“我尝试建模分析,但变量过于复杂,情感参数无法量化……我找不到最优解。”他几乎是求助般地看向裴行之,“裴哥,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茶室角落那座紫檀木屏风后,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吸气声极轻地响起。裴行之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屏风方向,随即又落回叶濯缨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与复杂的情绪。
屏风之后,汤睿僵立在原地,手中准备递给裴行之的合作文件边缘已被捏得微微变形。他本来是来找裴行之谈一桩跨洋生意,却不料听到了这样一番……足以掀翻他所有理智的剖白。少年那困惑而真诚的苦恼,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狠狠撬动了他紧锁的心门。他几乎能想象出叶濯缨此时微微蹙眉、认真分析自己“生理性扰动”的模样,那份纯粹的笨拙,比任何情话都更具摧毁力。
裴行之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为“情感无法量化”而苦恼的天才,语气温和而深邃:“小缨,你没出问题。这只是……心动了。”他轻轻落下决定胜负的一子,“而心动,本身就不需要最优解。”
叶濯缨怔怔地看着棋盘上已然明朗的败局,又摸了摸自己依旧不规律心跳的胸口,若有所思。
那盘棋最终草草收场。叶濯缨离开时,背影依旧清瘦挺直,却仿佛承载了比数学猜想更沉重的负担。
屏风后,汤睿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文件飘落在地。他靠在冰凉的木屏风上,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少年那句“影响我的思维效率和睡眠质量”。他以为自己一个月的逃避是保护,是成全,却没想到成了对方无法理解、无法解决的“扰动源”。
几天后,叶濯缨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汤睿的、篇幅恢复如常的邮件,内容是关于某个新兴科技领域的市场分析,语气自然,仿佛中间那一个月的疏离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