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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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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

不是因为这个梦的内容超出了普通社交范畴——人类的梦境本就千奇百怪。他震惊的是自己身体和情绪的反应强度。

那是一种完全脱离他掌控的、非逻辑的、磅礴的能量释放。比他证明一个重要定理时的颅内高潮更强烈,比他第一次看到“青云码”成功解码时的满足感更深邃,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愉悦、巨大恐慌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渴望的复杂冲击波。

他试图用理性去分析。

假设:梦境是潜意识对日常信息的随机重组。

论据:他与汤睿联系密切,邮件往来频繁,存储了大量关于汤睿的视觉与交互数据。

推论:出现与汤睿相关的梦境,符合概率。

但是,这个推论无法解释那摧毁性的感官体验和此刻依旧紊乱的生理指标。这不符合“随机重组”应有的强度分布。

他打开电脑,调出自己近半年的邮件记录,开始进行数据挖掘和相关性分析。他试图找出导致这个“异常梦境”的关键变量。

是那些他绘制的肖像画?是汤睿对他每一个或宏大或微小发现的回应?是那句“明天降温,记得加衣”带来的微妙暖意?还是……当汤睿不在邮件回复列表里时,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那一丝……焦躁?

数据流淌在屏幕上,关联图越来越复杂。他发现自己“期待”收到邮件的频率在稳步上升;他发现自己在撰写邮件时,会不自觉地选择更“准确”的词汇来描述与汤睿相关的事物;他甚至发现,自己在阅读汤睿那些与数学无关的、关于日常生活的回复时,心率会有微弱的、但统计显著的提升。

所有这些细微的、被他忽略的“数据点”,在此刻,被那个梦境的“异常值”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纳入计算模型的、惊人的结论。

他,叶濯缨,对汤睿,产生了“喜欢”这种情感。

不是对合作伙伴的欣赏,不是对兄长的依赖,不是对投资对象的认可。而是那种包含了强烈吸引力、占有欲(他希望汤睿的邮件只发给他一个人)、以及……身体亲近渴望的、复杂的、被称为“爱情”的情感模式。

这个认知,像一道全新的、从未被任何数学体系描述过的公理,悍然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感到一阵茫然。

这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他的世界里只有未解的猜想和等待被构建的模型。情感,尤其是这种强烈到足以干扰他思维效率的情感,一直被他视为需要优化的“噪声”。

可现在,这“噪声”不仅存在,而且强度惊人,直接改写了他的底层代码。

他关掉数据分析界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那个吻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唇上,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个人认知体系的“哥白尼革命”。他不再是那个纯粹理性的观察者,他成了自己情感的载体,一个他尚未学会解析的复杂系统。

他打开邮箱,光标在空白邮件上闪烁。他想告诉汤睿这个“新发现”,像过去分享任何一个学术突破一样。他想问:“我梦到你吻我,并且我的生理反应指标异常显著。这是否意味着我喜欢你?这种情感模型的稳定性和边界条件如何定义?”

但他停住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犹豫”的情绪阻止了他。他直觉性地意识到,这个“数据”不能像分享数学证明一样直接发送。这涉及到另一个复杂系统(汤睿)的反馈,而反馈结果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可能导致当前稳定的邮件交流系统崩溃。

这是一种风险。而他,第一次在非学术领域,感知到了“风险”的存在。

那天,叶濯缨第一次在例行邮件时间里,没有给汤睿发送任何消息。

他需要时间。

不是去解构这个情感——它已然存在,如同引力,无法被逻辑否定。他需要时间去理解这个新公理将如何影响他已有的世界模型,需要时间去学习如何与这种磅礴的、非理性的力量共存,甚至……如何去表达它。

汤睿在那天晚上,对着空荡荡的收件箱,感到了一丝细微的不安。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像往常一样,发去了一封简短的邮件,分享了一件工作中的小事,并在结尾附上:“一切安好?”

叶濯缨收到了邮件。他看着那句“一切安好?”,心脏再次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简单的三个字,可以携带如此沉重的关心和……牵绊。

他没有回复。

但在寂静的实验室里,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人生的方程,从此引入了一个名为“汤睿”的、权重极高的变量。这个变量的存在,让整个方程的解集,变得既复杂难解,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可能性。

他的世界,因为意识到“爱”的存在,在十八岁的这个凌晨,被彻底颠覆,也被重新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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