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独白(第1页)
董事会后的“华裳”,表面平静,内里却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独立调查组的进驻,像一根探入潭底的棍子,搅起了沉积多年的淤泥。唐禹哲称病告假,不再出现在公司,但他经营多年的影响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笼罩着某些关键部门,调查的推进遇到了各种或明或暗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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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一间隐蔽的私人俱乐部茶室内。
唐禹哲独自坐在窗边,面前的红茶早已冷却,他却浑然未觉。窗外是繁华的街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映在他眼中,却只是一片模糊的光晕。他没有看窗外,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败了。
在那么多董事面前,被自己的亲侄女,用他最看重的“规矩”和“证据”,逼到了墙角。
耻辱像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但更深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冰凉的荒谬感。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坐在兄长唐禹的办公室里。那时“华裳”刚刚起步,兄长大刀阔斧地推进一个极其冒险的设计系列,他则在一旁,一遍遍核算着成本,指出每一个潜在的风险。
“哥,这个预算太激进了,万一市场不买账……”
“禹哲,”兄长打断他,脸上是那种他永远学不来的、混合着自信与随性的笑容,“做衣服不能光算账,还得有点梦想。亏了就当交学费,但万一成了呢?”
后来,那个系列大获成功,“华裳”一战成名。所有人都在夸赞兄长的眼光和魄力,称他为“天才”。而他唐禹哲,那个熬夜核算数据、确保公司不会因冒进而资金链断裂的人,则成了背景板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唐董的弟弟,做事很稳妥。”——这就是他得到的评价。
稳妥。呵,多么温吞而无能的词汇。
兄长就像太阳,耀眼,炽热,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而他,永远是那个跟在太阳后面的影子,负责处理那些被阳光忽略的、琐碎而阴暗的角落。他精于计算,谨慎保守,在兄长看来是“缺乏魄力”,在旁人看来是“能力有限”。
就连父亲,在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的也是:“禹哲,你哥性子冲,你要帮我看住他,看好公司,别让他太冒进……”自始至终,父亲眼里看到的,还是那个需要被“看住”的、光芒万丈的长子。
他甘心吗?
不,他从未甘心。
兄长意外离世,巨大的悲痛之余,他心底某个角落,竟然可耻地松了一口气。压在他头顶多年的太阳,终于消失了。他以为,轮到他发光了。
他战战兢兢地接过重担,用他最擅长的谨慎和算计,守住了“华裳”的基业,甚至在初期还实现了稳步增长。他以为他终于证明了,稳妥比冒险更可靠,算计比灵感更持久。
可那些元老,那些董事,看他的眼神依旧带着比较。“要是唐禹还在……”“这风格,不如以前有灵气了……”他们怀念那个能带来惊喜和激情的太阳,而不是他这个只会拨算盘珠子的影子。
就连兄长的女儿,那个他曾经也真心疼爱过的小侄女,如今也带着和她父亲如出一辙的锐利和“不顾一切”的姿态回来了。她的“破茧”,她的实验室,她在大秀上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每一样,都在啪啪地打他的脸,仿佛在说:看,这才是“华裳”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唐禹的女儿。
她轻而易举地就赢得了那些他曾费尽心机也难以完全争取的掌声和认可。凭什么?
他嫉妒。
他嫉妒兄长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