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场的风吹乱勇气与迷茫(第1页)
林微把最后一本物理课本塞进纸箱时,指尖蹭到了书脊上积的薄灰。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在替她告别这三年按部就班、却从未真正熨帖过心底的日子。
填报志愿那年,家人围坐在茶几旁,语气是不容置喙的笃定:“物理好就业,女孩子学这个稳当,以后考个编多省心。”她没反驳,只是垂着眼,把写满故事的三个日记本悄悄锁进了衣柜最深处。那些在物理课上偷偷写的短篇、睡前灵光一闪记下的片段、甚至高中时没敢投稿的诗歌,都是她藏在“懂事”面具下,唯一属于自己的秘密。
直到上个月,她在教学楼门口撞见传媒学院的剧本征集公告,那行“欢迎所有热爱故事的人”像一根火柴,猝不及防点燃了她压在心底多年的念想。那晚她翻来覆去没合眼,台灯下连夜写了转专业申请,第二天一早就抱着攒了五年的习作本,一次次找物理系主任沟通。主任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叹了口气:“大三转专业,要补二十门课,进度差太多,你想清楚了?”
林微点头,声音发颤却透着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坚定:“我想试试,为自己喜欢的事拼一次。”
手续办了整整两周,等拿到转专业通知时,传媒学院的课程已经开了两周。报到那天,她抱着一摞崭新的专业课课本,站在传媒学院教学楼前,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这是她第一次,不为别人的期待,只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雀跃。可这份雀跃里,藏着密密麻麻的不安,她怕自己跟不上,怕被人说“自不量力”,怕这份迟来的勇敢,最终会变成一场笑话。
这份雀跃,在第一堂编剧基础课上就被浇了冷水。
教室坐得满满当当,她来晚了,只能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老师讲“三幕式结构”,举的例子都是她没听过的经典剧本;同学们讨论时随口抛出的“人物弧光”“节奏把控”“潜台词设计”,对她来说像天书。她低着头,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周围热络的讨论声里显得格外突兀。
斜前方的女生回头瞥了她一眼,和同桌低声说笑:“看她记的都是啥啊,连基本概念都不懂,转专业来凑数的吧?”
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扎进林微耳朵里。她攥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却依旧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只是笔记上的字迹变得歪歪扭扭。
下课铃响,班长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下午三点,系里有剧本初审会,你要是写了就带上,老师会现场点评。”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这两周,她几乎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写出一个关于“遗憾与救赎”的短篇剧本《拾光》。她自己改了三遍,越改越没底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此刻手里的纸条,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胸口发闷。
初审会在三楼的会议室举行。长桌后坐着三位专业课老师,林微抱着剧本稿,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把纸页捏得发皱,指节都泛了白。
前面的同学陆续上台念剧本片段,老师的点评细致又专业:“这里的冲突可以再强化,让人物更有张力”“情感很饱满,能打动人心,有灵气”。林微听着,手心渐渐冒了汗,心脏怦怦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对比自己的剧本,越比越心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轮到她。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平稳,走上前把剧本稿递给老师,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师,这是我的剧本,《拾光》。”
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翻了两页,眉头微微蹙起,抬头看她:“转专业过来的?”
林微点头,指尖抠着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掩饰内心的慌乱。
“难怪。”老师叹了口气,指着剧本,“故事想法是好的,内核有灵气,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东西想表达。但逻辑线太乱了,前半段铺垫太长,高潮来得突兀;人物动机也模糊,女主为什么要回头找男主?这里没说清楚,缺乏说服力。最关键的是——”
老师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惋惜,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脏:“情感表达太单薄了,读起来像流水账,没有感染力,有点‘冰冷无魂’。”
“冰冷无魂”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林微心上。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写这个故事时的心情,想说说女主身上藏着的、她自己高中时的遗憾——和最好的朋友闹了矛盾,直到毕业都没解开,那份想说却没说出口的委屈和不甘。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看热闹,还有刚才课堂上嘲笑她的女生,正和身边人交换着“我就说吧”的眼神。脸颊瞬间发烫,血液往上涌,眼眶也跟着热了,可她死死咬着嘴唇,逼着自己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点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林微几乎是逃着走出会议室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笑着讨论刚才的点评,有人互相交流改稿思路,没人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也没人在意她此刻的狼狈。她不敢回宿舍,新室友还不太熟,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去图书馆,那里的安静会让她更难捱。
她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就拐进了教学楼后的梧桐树林。树长得很高,枝叶交错,遮天蔽日。林微靠着一棵粗树干滑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压抑了一路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眼泪砸在剧本稿上,晕开了字迹,就像她此刻混乱的心情。
“连自己的情绪都写不明白,还转什么专业……”她哽咽着自言自语,心里的委屈和自我否定像藤蔓一样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