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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历史文献的整理
历史文献在其积累过程中,由于社会的与自然的原因会出现散失的情况。早在春秋末年,孔子就发出了“文献不足征”的感叹,他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8]孔子说的“文献”包括历史记载和当时贤者;因为这两方面的“不足”,他无法用杞和宋来证明他对夏礼、殷礼的认识。孔子在另一个地方又说过:“吾犹及史之阙文也。”[9]“文献不足”和“史之阙文”,或许就反映了历史文献散失的情况。
当历史文献积累愈来愈多的时候,这种散失的情况有时是很惊人的。隋朝初年,牛弘在上书请开献书之路时讲到,自孔子至南北朝,书籍有五次厄运:秦的焚书,使“先王坟籍,扫地皆尽”,“此则书之一厄也”。“及王莽之末,长安兵起,宫室图书,并从焚烬,此则书之二厄也”。东汉末年,献帝移都,“吏民扰乱,图书缣帛,皆取为帷囊。所收而西,裁七十余乘,属西京大乱,一时燔**。此则书之三厄也”。西晋末年,“刘、石凭陵,京华覆灭,朝章国典,从而失坠。此则书之四厄也”。南北朝时,江表图书,尽萃于后梁,及北周灭后梁,后梁萧绎“悉焚之于(郢之)外城,所收十才一二。此则书之五厄也”。[10]牛弘主要是从社会方面的原因,总结了图书散失的严重情况。正如牛弘所指出的,图书在每遭到一次厄运之后,总是会引发人们对图书进行搜集、整理的热情。
历史文献的整理,也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如人们在转抄、刊刻文献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讹误、脱漏,不同抄本和刻本的流传造成的歧异,由于时代的久远后人对前人撰述的费解,也有后人对历史文献的臆改造成的错误,还有后人假托前人之名而作伪的著作,等等。所有这些,都促使人们为社会的需要而不断开展对历史文献的整理。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整理历史文献的第一人。司马迁记其事曰:
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
……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约其文辞而指博。[11]
这就是历史上所谓孔子删订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是儒家经典,也是先秦时期最重要的历史文献。孔子未必序《彖》、《象》、《系》、《说卦》、《文言》,未必编订《礼记》,但他整理历史文献的工作,在中国学术文化史上,具有深远的意义。司马迁评价说:“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12]
西汉末年,刘向、刘歆父子奉命校书,这是封建朝廷所组织的第一次大规模的历史文献整理工作。刘向的《别录》、刘歆的《七略》是这次历史文献整理工作的结晶,前者多已佚亡,后者经班固删削后写成《汉书·艺文志》,成为今存最早的历史文献研究专书,对以后中国古代历史文献的整理工作和理论建设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汉书·艺文志》之后,唐初史家撰写的《隋书·经籍志》、北宋欧阳修撰写的《新唐书·艺文志》、南宋郑樵撰写的《通志·艺文略》、元初马端临撰写的《文献通考·经籍考》,直至清代乾隆年间纂修的《四库全书总目》,都是性质相同而又不断丰富、发展的历史文献整理的结晶。
随着历史文献积累的增多和整理工作的发展,逐步形成了一些专门整理历史文献的要求和方法,主要有校勘、版本、辑佚、辨伪、注释、考证等。
校勘,这是整理历史文献最基本的工作。它涉及对同一历史文献之内容的考察、篇目的编次、文字的订正、书名的确定和文献性质的辨别等。刘向的《战国策书录》写道:
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余卷,错乱相糅莒。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相补,除重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误脱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如此字者多。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或曰《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策谋,宜为《战国策》。其事继《春秋》以后,讫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间之事,皆定以杀青,书可缮写。
以下,刘向还分析了《战国策》所产生的历史条件和《战国策》的文献价值。从这段引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内容和性质相同的书有许多不同的本子,文字多有误脱,书名亦各不相同。刘向都一一校正、勘订、编次成书。
这是指校勘一种书而言。如果校勘群书,除了上面这些工作之外,还应讨论群书之旨,条辨流别。章学诚在论到刘歆《七略》和《汉书·艺文志》的区别时写道:
刘歆《七略》,班固删其《辑略》而存其六。颜师古曰:“《辑略》谓诸书之总要。”盖刘氏讨论群书之旨也。此最为明道之要,惜乎其文不传。今可见者,唯总计部目之后,条辨流别数语耳。[13]
在章学诚看来,校书涉及广泛的内容,而“讨论群书之旨”是最重要的。他认为班固删去《七略》中的《辑略》是一大失误。至于《汉书·艺文志》还保留“条辨流别数语”的做法,则唐初的《隋书·经籍志》和北宋的《崇文总目》都有所继承。而南宋郑樵撰《通志略》,又删去《崇文总目》叙录,重蹈了班固的覆辙[14]。章学诚认为:
校雠之义,盖自刘向父子部次条别,将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非深明于道术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与此。后世部次甲乙,纪录经史者,代有其人,而求能推阐大义,条别学术异同,使人由委溯源,以想见于坟籍之初者,千百之中不十一焉。[15]
这就是说,校勘群书,不只是一些技术上的文献整理工作,更重要的是学术史的研究工作。
研究版本的特征和差异,鉴别其真伪和优劣,也是历史文献整理的重要方面。所谓版本,是指一书经过多次传写和刊刻、印刷而形成的各种不同本子;指书籍制作的各种特征,如书写或印刷的形式、年代、字体、行款、纸墨、装订,以及一书在其流传过程中所形成的记录,如藏书印记、题识、批校等。上引《战国策书录》,可知刘向校书时就遇到了题写不同书名的各种本子。北宋时,史臣奉命校刻南北朝及隋历代正史,在版本上就遇到三种不同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所据版本比较完好,只需一般性校勘即可刻版印刷,如《南齐书》、《梁书》、《隋书》即是。于《南齐书》称:“臣等因校正其讹谬,而叙其篇目。”[16]于《梁书》称:“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为目录一篇。”[17]于《隋书》则云:“天圣二年五月十一日上。御药供奉蓝元用奉传圣旨,赍禁中《隋书》一部,付崇文院。至六月五日,敕差官校勘,仍内出版式雕造。”[18]第二种情况,是所据版本脱误较多者。如《陈书》,史臣奏称:
……而其书亦以罕传,则自秘府所藏,往往脱误。嘉祐六年八月,始诏校雠,使可镂板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陈等书缺,独馆阁所藏,恐不足以定箸。愿诏京师及州县藏书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校。至八年七月,《陈书》三十六篇者始校定,可传之学者。其疑者亦不敢损益,特各书疏于篇末。其书旧无目,列传名氏多阙谬,因别为目录一篇,使览者得详焉。[19]
从这段文字中,可知宋人校订《陈书》,已觉版本是个严重问题,所以要以“州县藏书之家”的藏书,来同“馆阁所藏”比勘,才能作最后的校定。第三种情况,是所据版本有严重残缺者。如《魏书》,史臣奏称:
而修史者言词质俚,取舍失衷,其文不直,其事不核,终篇累卷,皆官爵州郡名号,杂以冗委琐曲之事,览之厌而遗忘,学者陋而不习,故数百年间,其书亡逸不完者,无虑三十卷。今各疏于逐篇之末。然上继魏、晋,下传周、齐、隋、唐,百六十年废兴大略,不可阙也,臣攽、臣恕、臣焘、臣祖禹,谨叙目录,昧死上。[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