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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弗莱的原型批评美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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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弗莱的原型批评美学

诺思罗普·弗莱(NorthropFrye,1912—1991年)是20世纪加拿大著名美学家和文学理论家。他出生于加拿大魁北克,先后入多伦多大学和牛津大学学习,1940年获牛津大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回多伦多大学维多利亚学院教授英国文学。1948—1952年,曾一度兼任《加拿大论坛》编委。由于在文学理论方面的重大贡献,弗莱1958年获加拿大皇家学会授予的勋章,1969年被聘为美国艺术学院名誉院士,1973年被英国牛津大学墨顿学院聘为名誉院士,1975年被聘为英国皇家科学院通讯院士,1976年被美国哲学学会聘为外籍会员。主要著作有:《可怖的对称:威廉·布莱克研究》(1947年)、《英国浪漫主义研究》(1968年)、《批评的解剖》(1957年)、《同一性的寓言:诗的神话研究》(1963年)、《顽强的结构:文学批评与社会研究》(1970年)、《批评之路》(1973年)、《世俗圣经:传奇结构研究》(1976年)、《伟大的编码:圣经与文学》(1982年)等。他深入地探索了统治西方文化的神话的本质,系统地建立了以神话——原型为核心的文学类型批评和美学理论,为加拿大以及整个世界的文学、美学理论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他的理论不断引起东西方学者的关注:他的《批评的解剖》等几部主要文学理论著作被认为具有里程碑式的作用,在西方文论史和文化史方面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弗莱的原型批评美学涉及的内容很多,这里仅从三个主要方面进行评述。

一“文学原型”论

首先,应该强调的是,弗莱的原型批评美学的核心是“文学原型”论。弗莱在构建其文学理论时对原型进行了移位,把心理学或人类学意义上的原型移到了文学领域,赋予原型以文学的含义。原先的原型是一些零碎的、不完整的文化意象,是投射在意识屏幕上的散乱印象。这些意象构成信息模式,既不十分模糊,又不完全统一,但对显示文化构成却至关重要,现在经过弗莱的移位,原型成了文学意象,一个原型就是“一个象征,通常是一个意象,它常常在文学中出现,并可被辨认出作为一个人的整个文学经验的一个组成部分”。[20]譬如,弗莱认为,有些常见的自然景象,如大海、森林等,在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就不能被认为是“巧合”,相反,这种反复显示了自然界中的某种联系,而文学则模仿这种联系。因此,在文学中,一个关于大海的故事就可能有一个潜在的原型模式。

通过对原型理论的文学转化和运用,弗莱把一部作品构织成一个由意象组成的叙述表层结构和一个由原型组成的深层结构,并通过原型的零乱提示去发掘作品的真正含义。

弗莱之所以提出“文学原型”论,乃基于对文学发展的规律性的思考。他谈到,在绘画和音乐等艺术中,美学家们概括出若干带有规律性的基本结构要素,他则希望通过“按希腊罗马和基督教的传统对西方文学的一些结构原则进行理性描述”,来揭示“文学再现的基本规律及其与音调、简单韵律或复杂韵律、典型模仿等音乐要素相应的文学要素”。[21]就是说,他试图用原型理论来描绘西方文学发展中基本的结构原则的规律。但他认为,这种论述,不能简单套用人类学或心理学的原型理论,而必须从文学自身内部的结构要素出发来描述和推导,正如“绘画上的结构原则只能从艺术本身内部的相似性来推导,而不能与艺术以外的其他事物的外部相似性来推导”一样,文学中的结构原则,也应从神话原型和宗教解释中引申出来,“因为这两者为整体文学提供了范围更广阔的前后联系”[22]。这就是弗莱致力于原型理论的文学移动的由来。

弗莱

弗莱在《批判的解剖》第三编《原型批评:神话理论》中,以《圣经》和希腊神话的“象征系统,来描述文学原型的基本特征”。[23]他从这些古代神话故事及其在后世的种种置换变形过程的描述和分析中,引申出贯穿整个西方文学史的叙述结构原则是三种先后出现的神话或原型象征模式,即古代神话模式、传奇模式和写实(现实主义或自然主义)模式。在这三个原型模式中,“神话乃是文学构思的一个极端,另一个极端是自然主义,二者之间是整个传奇文学”。[24]这里传奇文学不是西方文学史上出现过的一种文学体裁,而指由神话转向人却又未达到写实阶段的一种中间、过渡的文学倾向或模式。三个模式中,后两个均为对前一模式的“置换变形”(displat)。

首先是神话原型模式。弗莱认为,“这是一个充满情节虚构和主题构想的非实在的纯粹的文学世界,它不受应该真实地符合日常经验规则的制约,就叙述方面而言,神话乃是对以欲望为限度或近乎这个限度的动作的模仿”;他认为,神话“是一个整体的隐喻世界,其中每一事物都暗中意指其他事物”,因而“神话是一种不明显的隐喻的艺术”。其次是传奇原型模式,它是神话向人的方向的置换变形,其特点是也由隐喻转向明喻,这里“置换变形”的核心原则在于:“神话中可以用隐喻表达的东西,在传奇文学中只能用某种明喻的形式来表达。”如一个关于圣乔治和波修士一家屠龙的传说就是“对一个关于繁殖之神使荒原恢复生命的神话作了传奇式的比拟”。再次是现实主义模式,它是对传奇模式的进一步置换变形,其中明喻的关系也不明显,但就其文字内容与现实事物的相似关系看,实质上仍“是一种扩充的或隐含的比喻”,“是一种不明显的明喻艺术”。[25]这样,从神话→传奇→现实主义,文学的演进线索就由比喻的结构原则贯穿其间,即由隐喻→明喻→不明显的明喻,而这一贯穿线索中,基本的动力是原型模式的不断置换变形。这样,弗莱就把西方文学史上无数文学作品按此种原型演变模式贯穿成一个有机发展的整体,揭示出其中的结构性规律。

对此,弗莱概括道:“这样,我们就有了文学上的三种神话结构和原型象征。首先是未经置换变形的神话,一般描写神明或恶魔,他们出现在两个对立的整体隐喻性世界里:一个是理想世界,另一个是非理想世界……其次是第二种创作倾向,我们称之为传奇的(浪漫的)。它显示出各种不明显的神话模式,讲述一个与人类经验关系更加密切的世界。第三种倾向是‘现实主义’,它强调内容和再现而不强调故事的外在形式。”[26]

在此基础上,弗莱进一步论述了神话原型的意义理论,由神话的两个对立的隐喻世界出发,推导出五种原型的意象结构,即启示的意象、魔幻的意象、天真类比的意象、自然与理性类比的意象和经验类比的意象。前两种意象直接来源于神话的两个隐喻世界,分别对应于宗教中的天堂和地狱;后三种意象由前两种意象类比推演出来,根据它们趋向于理想或现实的不同程度而分别对应于传奇、高级模拟和低级模拟,后两者实即写实或现实主义。通过这样的梳理,弗莱就把一部西方文学发展史描述为原型象征意象不断置换更替的、有规律的演进过程。这就是文学的原型,而不再是单纯人类学或心理学的原型了。

至此,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弗莱对“原型”范畴的一系列界定。(1)1951年他说:“神话是一种核心性的传播力量,它使仪式具有原型意义,使神的隐喻成为原型叙述。因此,神话‘就是’原型……虽然我们在谈及叙述时说神话,谈及意义时说原型。”[27](2)1957年又说,在神话层面,“象征是可交际的单位,我把它称为原型,即那种典型的反复出现的意象。所谓原型,我是指一个把一首诗与另一首诗联系起来因而有助于使我们的文学经验成为一体的象征”。[28](3)他还说:“原型是一些联想群(associativeclusters),与符号(sign)不同,它们是复杂可变的。在既定的语境关系中,它们常有大量特殊的、已被人们知道的可以交际的联想结构,因为处于特定文化中的大多数人都熟悉它们。”[29](4)1958年他重申:“我用原型这个词指那种在文学中反复使用,并因此而具有了约定俗成的文学象征或象征群。”[30](5)直到1982年他的说法稍有变化,但基本观点未变:“关于文学,我首先注意的东西之一是其结构单位的稳定性。比如说在喜剧中,某些主题、情景和人物类型,从阿里斯托芬时代起几乎都没大变地一直保持到今天。我曾用‘原型’这一术语来表示这些结构单位。”[31]从这些界定中,我们可以知道,弗莱心中的文学原型,是文学中可以独立交际的较稳定的结构单位,它们以意象、主题、人物、情景等多种形态,在不同时代、不同体裁的作品中作为象征或象征群反复呈现,形成并体现着文学传统的力量,并借助于特定的文化环境使大多数人依靠约定俗成而得到理解。

可见,这种文学原型与弗雷泽、荣格等人所说的原型已有了很大的区别,是已经完成了文学移位的原型。前述弗莱对西方文学发展历史规律的探讨,正是基于对原型的这种文学理解,或者说,正是这种经过文学移位的原型,成为弗莱独创的文学史观念的理论基础。这种原型的移位对于弗莱来说是必要的,因为他试图发现文学的“概念框架”(“ceptualframework”),也就是说,试图确定文学领域的组织结构。而且弗莱认为,人们不可能到文学之外去完成这一任务,不可能用其他领域——无论是历史学、人类学、心理学,还是社会学领域——的概念来结构文学。相反,人们必须用归纳的方法来考察文学本身。而弗莱的考察结果显示,文学的结构是神话模式的展开和置换变形。不同类型的史学构成“一个中心的、统一的神话”的不同方面,而在各类文学的具体作品中,人们可以发现相似的原型和模式。

二文学循环发展论

弗莱原型理论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文学循环发展论。这是他从自然界和生命的循环运动得到启发而引申出来的。

前面已谈到,弗莱的原型意义理论归纳出五种意象结构,但他认为这“只是一种静止模式”,“构成作品的基调”,“它们最终可以转换”,经历“从一种结构到另一种结构”的“转换运动”,其中启示(天堂)和魔幻(地狱)两意象为两极,中间的天真类比、自然和理性类比及经验类比三种意象结构提供了转换运动的过程,而“过程的基本形式是循环运动:盛与衰、劳与逸、生与死的交替发生都是过程本身的韵律”。[32]这样,弗莱就把循环运动的规律引入了原型批评理论。

他在五个原型意象结构的静态分析中曾概括出七个意象范畴,这里他又对七个意象范畴分别从叙述的动态转换角度,分析了它们的循环运动特征。(1)“神明世界”。他从许多神话故事的分析中概括出“将死的神在同一人格中重生便是所有同类神话的规律特征”,其循环运动规律是“某一个神话的死亡与复活,消失与回返,隐退与重现”。(2)“天体中的发光世界”。他归纳出三种重要的循环节奏:太阳神每日经天一次,基督教文学中,太阳从冬至到夏至的循环运动,象征受黑暗势力威胁的新生的光明的主题。(3)“人类世界”。他从人生节奏与太阳运行节奏的相反类比中,揭示出“醒觉生命与梦幻生命的循环”,以及与动物相似的“生与死的循环往复”。(4)动物世界。同人一样受自然的法则的制约,其生命也是生死循环。(5)植物世界。他指出其循环方式是“一年一度的四季交替”。(6)文明社会。他指出,在文学中,“文明社会的生命常常等同于有机物的循环过程:生长,成熟,衰落,死亡,以及另一个体形式的再生”。(7)水的象征。也经历雨、泉、溪、江、河、海或冬日的循环往复。弗莱在分析了七个文学意象和象征范畴中的循环运动方式后。进一步归纳出它们共同的循环特征,即“通常分为四个阶段”,如一年分四季,一日分四时辰,水的四形态,人生四阶段,西方文化的四阶段等,并认为这是整个宇宙的循环形式。

弗莱还从宇宙论形式与诗歌形式相似的类比出发,分析了但丁的《神曲》和弥尔顿的《失乐园》,认为“上有天堂,下有地狱,天地之间是宇宙循环或自然秩序”,这些宇宙论的循环观念“为但丁和弥尔顿提供了创作的整体构思,他们只是在细部方面做了一些必要的修正而已”。由此,他概括道,“我们可以把这个结构原则用于我们的原则,文学中存在着两种基本的叙述运动:在自然秩序之内的循环运动和由自然上升到启示世界的辩证运动”;其中自然循环运动又分为两半,上一半是传奇和天真类比的世界,下一半是“现实主义”和经验类比的世界。他并由此推出传奇中的上、下运动和经验中的上、下运动四种主要的神话原型运动类型,认为向下是悲剧型运动,向上是喜剧型运动。这样,他就得出了四个“比一般的文学体裁更为广泛,而且在逻辑上先于体裁的文学叙述范畴”,即“传奇的、悲剧的、喜剧的、反讽或嘲弄的”。在此反讽或嘲弄属于经验文学要素,代替“现实主义”一词。这四个范畴,弗莱称之为四种“叙述程式”(mythos)。[33]

而弗莱那里,既然四个范畴或叙述程式属于“自然秩序之内的循环运动”,因此,它们也分别对应和代表着神话(原型)运动的方向:喜剧对应于春天,述说英雄的诞生或复活;传奇对应于夏天,叙述英雄的成长和胜利;悲剧对应于秋天,讲述英雄的失败和死亡;反讽对应于冬天,叙说英雄死后的世界。其中,喜剧和传奇是向上运动,悲剧和反讽是向下运动,反讽至极又会出现喜剧色彩,冬天又会转到春天,它们连在一起构成由春至冬又回到春的循环往复运动。于是,这四个文学叙述程式范畴就被纳入了共时性循环运动的框架之中。弗莱在别处,将此大的循环模式具体化为略有不同的文学解释体系:

(1)黎明、春天和出生方面,这是传奇故事的原型,狂热的赞美诗和狂想诗的原型;

(2)天顶、夏天、婚姻和胜利方面,这是喜剧、牧歌和田园诗的原型;

(3)日落、秋天和死亡方面,这是悲剧和挽歌的原型;

(4)黑暗、冬天和毁灭方面,这是讽刺作品的原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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