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审美与重还故园(第2页)
辩证法……因此普罗提诺(普洛丁)把它称为使灵魂“简化”,即使灵魂直接与神合一的一种方法。[112]
正因为这样,辩证法在普洛丁的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正像他引证柏拉图《斐莱布篇》,将辩证法看作是“最纯粹的理智和思辨智慧”[113],而他自己则将辩证法看作是“哲学中最有价值的组成部分”[114]。他声称:
它(指辩证法——引者)是哲学的最高贵部分。我们不能仅仅把它看作是哲学家的工具。辩证法并不是由一套纯粹的理论和规则所组成的。它涉及各种事实,存在物似乎就是它的质料,或者,它至少有条理地向存在物进展,并在拥有观念的同时拥有事实。[115]
由此可见,普洛丁遵循柏拉图在《国家篇》、《斐德罗篇》、《智者篇》和《斐莱布篇》中所阐述的辩证法的传统,有别于亚里士多德和斯多葛学派的逻辑学,认为它不是形式化的数学,不是一种纯粹形式的方法,不是一种单纯的工具,而是像惠特克指出的那样,是思维形式和思维内容相结合的方法,使用并且达到了这种方法,就和思维形式一起把握思维内容,这种内容就是真正存在。[116]实际情况正是这样,普洛丁声称:
它(指辩证法——引者)是一种素质,一种禀性,能够最正确地说明事物的本性及相互联系的力量,说明它们每一个是什么,如何与其他事物相异,全体有什么共同属性,每一个属于什么种类,在其种类上处于什么等级,它的存在是否真正的存在,有多少存在物,有多少与存在物相异的非存在物,等等。[117]
具体讲,就是从个别上升到一般,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从感性可感世界上升到可知心智世界,从而区别开心智世界(存在物)和可感世界(非存在物)。从而摆脱此岸世界进入彼岸心智世界:“这一切都完成后,它就不再游**在可感世界而步入可知世界。”[118]实际上,普洛丁这里依然是在阐述爱乐者、爱神的顶礼者和哲学家如何凭借辩证法从感性可感世界上升到可知心智世界,也即理念世界。这时的灵魂已自可感世界上升进入心智理念世界,在理念世界驰骋:“在‘真理的原野’上放牧着。”[119]
爱乐者、爱神的顶礼者,特别是哲学家凭借自身的力量,凭借辩证法,在认识上实现了质的飞跃,其灵魂进入心智领域的理念世界,进入“真理的原野”。其灵魂仍需继续提升,但这时灵魂所面对的已经是“原初的种”,即理念(形式)。[120]这时,哲学家等就要凭借柏拉图在《斐德罗篇》中所提出的“综合和划分”意义上的辩证法,在探讨理念、“原初的种”,也即柏拉图在《智者篇》中提出的“通种”:
它把柏拉图的划分法划分理念,并确定每种事物的本性和发现原初的种。它凭借心智,建立起从这些原初的种中产生出来的东西的结合,直到跨越整个心智领域,然后,它再次把统一分解为特殊,回到它自身的出发点。[121]
这里讲的正是综合和划分意义上的辩证法,也就是后来在西方哲学和科学中最普遍使用的综合和分析方法,但讲的是理念、原初的种的综合和划分。由于可感领域中美的事物是有等级的,所以对美的认识是逐级上升,直到最后认识到绝对美、美理念,这样灵魂也就进入心智领域。这时所面对的已经不是可感的美的事物,而是理念、“原初的种”。按柏拉图在《智者篇》中的理解,理念—种也有等级,探讨理念—种的综合和划分,也就是研究理念—种的等级结构。普洛丁这里并未对此作进一步具体探讨。只是认为,当“它再次把统一分解为特殊,回到它自身的出发点”时,也就是回到了“它”所从出的那个“出发点”,即第一原理太一(善、神):
现在它停步了。对那个领域中的存在或真实心满意足。它不屑再忙碌于杂多的事物。它已经达到了统一并且开始静观。[122]
关键是弄清楚这里的“它”。普洛丁在第1集第3章诸节中,在讲爱乐者、哲学家等凭可感美的事物逐级上升到绝对美进入心智领域,以后在心智领域凭综合和划分探讨理念—种时,都是用的“它”。但其前后的含义是不同的,第一阶段由可感美的事物上升到观照绝对美时的“它”,指的是“灵魂”;当观照到绝对美第二阶段时,“灵魂”也就进入心智领域,这时的“灵魂”已融入它所从出的“心智”;当“心智”进入第三阶段“开始静观”时,“它”已融入“它”所从出的“太一”。正因为这样,灵魂、心智、太一三者是一个东西,是同一个三一原初原理。灵魂既经历了由于与物质的结合而下降,以后又经历审美观照而逐级上升,最后才重返故园,回到从出的太一(神)那里去。
综上所述,这里普洛丁将人重返故园,重新回到所从出的终极第一原理太一(神、美)的目的,归结为审美观照,即归结为一个认识论问题,其核心内容是将柏拉图的作为建立其理念论的主要依据的回忆说,灵魂转向说以及通种论和辩证法等糅合在一起,实质上是比较系统而简要地探讨了人的认识过程,凭借对可感美的对象的审美观照,逐步上升观照心智美和理性美,凭借辩证的综合和划分认识“原初的种”,也就达到终极目的,回到所从出的神那里,达到与神重新结合。剔除其回到故园与神结合等神秘主义因素和神学目的论,确是在一定意义上探讨了人的认识过程,从感性认识逐步上升到知性和理性认识,从现象上升到本质。他是凭借灵魂的审美观照来论证其认识论的,其中认为灵魂固有理性认识,凭借回忆、转向等重获这种认识,当然属于要摒弃的糟粕,但他强调认识始于对美的感性事物的观照,爱乐者等要凭“外在的引导”、哲学家要凭借数理学科的学习等,才能自感性美上升到对心智美、理性美的观照,最终都要凭借辩证法才能达到认识的终极目的等,确是值得肯定的。
从整个西方古代美学思想的发展来看,普洛丁的美学观可以说是西方古代美学史中“第一次对形而上学美学的尝试”[123]。在柏拉图以前,希腊思想家们倾向于将美仅仅作为善和完美的同义词来对待的,直到柏拉图的《会饮篇》等才开始对美进行独立的讨论,但他对美学问题的探讨,更多地是从属于对理念论的讨论。继起的亚里士多德,其《诗学》的讨论范围只限于艺术特别是史诗和悲剧。只有到了普洛丁才开始对美学进行独立而系统的探讨,提出和探讨了美的本质、客观美和主观美、绝对美和相对美、自然美和艺术美、感性美知性美和理性美、模仿、美艺术的创作和分类、审美观照的机制、历程和独立价值等问题。尽管他为这些重大美学问题的讨论蒙上三一原初原理的迷雾,并使之从属于其神学目的论,但一旦驱除了这层迷雾,其真正的价值也就显示出来了。当然,普洛丁远未对这一系列问题作出科学的回答,他的主要功绩在于系统地提出和初步探讨了这些重大问题。但即便是这样,普洛丁对整个西方美学思想的发展的积极作用是值得注意的。
[1]凯尔德:《希腊哲学家中神学的演化》,第1卷,210页,格拉斯哥,1904。
[2]鲍桑葵:《美学史》,149页。
[3]车尔尼雪夫斯基:《美学论文选》,146~147页。
[4]阿斯穆斯:《古代美学的经典作家》,见《西欧美学史论集》,16页。
[5]罗斯托夫采夫:《古代世界史》,第2卷,349页,牛津,1925。
[6]《剑桥古代史》,第12卷,188页。
[7]同上书,第12卷,556页。
[8]波菲利:《普洛丁传》,第3节。
[9]普洛丁:《九章集》,第4集第8章第1节,第5集第1章第9节。
[10]普洛丁:《九章集》,第5集第1章第8节。
[1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3卷,181页。
[12]波菲利:《普洛丁传》,第14节。
[13]阿姆斯特朗:《剑桥晚期希腊和早期中世纪哲学史》,132页。
[14]也有译为“实质”或“本质”。
[15]普洛丁:《九章集》,第6集第9章。
[16]同上书,第5集第1章第8节。
[17]普洛丁:《九章集》。第2集第9章第1节。
[18]同上书,第1集第6章第1节。
[19]同上书,第1集第6章第1节。
[20]同上书,第1集第6章第1节。
[21]普洛丁:《九章集》,第1集第6章第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