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从此她再也不是生于沙漠的仙人掌她可以温柔地开花了(第5页)
楼道里,静如深海。两道被照明灯拖长的影子各自铺开,像两条平行线。
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他说:“以瑄,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始吧?”
那一刻,她也想,她大概真的苦尽甘来了。
所有的兵荒马乱、血腥杀伐,都在他的振臂一呼之后戛然而止。他新生了,所以她也随之新生了。
从此她再也不是生于沙漠的仙人掌,以浑身的尖刺来应对这世界的炙烫与风沙,她可以温柔地开花了。
后来,他们便保持着每天一通电话或者几条短信的来往,聊聊新同事、旧同学,聊聊城里的好天气、坏天气,叮嘱早晚添衣,三餐不忘,再相约看一场电影,或者听一出歌剧,平平淡淡,倒也静好。
每次约会后,姜城远送以瑄回家,不是在楼下和她道别,就是只送她到家门口,那道门他始终没有迈进去。今天,他刚一进去,心里莫名还有点紧张。他看她从鞋柜里拿了一双男士的拖鞋出来,还是全新的,连标签都是现剪的。他抿了抿嘴,说:“谢谢。”
以瑄眼中暗光一转,也回他:“不客气。”
通常这种时候最能缓解微妙气氛的一句话就是:“你家里装修得很漂亮,我能四处参观一下吗?”他也如是说了。
以瑄说:“你随意吧,我去拿条毛巾给你。”
姜城远四处看了看,忽然被楼外那些半隐在烟雨之中的灯火吸引住了,于是慢慢地走到了阳台上。
这里是二十九楼,位于城市的坡地,站在这里,半城风光都能尽收眼底。
深夜一点,大雨薄雾,高楼的轮廓若隐若现,不眠人窗口的夜灯似有还无,城市充斥着一种苍茫的美感,苍茫而孤独。
以瑄缓缓走到姜城远身后,说:“我以前住旧楼的时候就特别期望能搬进这样的高楼里,夜晚的时候,看见每家每户的灯都亮起来,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会觉得特别繁华、特别热闹。”
他隐约觉察到她话里是会有转折的,便问:“那住进来之后呢?”
她说:“住进来之后啊,刚开始很欣慰,觉得终于实现愿望了,风景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漂亮,尤其是在夜晚八九点的时候,放眼看出去,真的很繁华、很热闹。”她把手里拿着的浴巾递给他,手扶在栏杆上,望着漠漠的城市轮廓,“但是,就像朱自清写的一样——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有时候就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看着别人的繁华热闹,到底要看多久?要一个人看多久呢?”她意有所指,故意瞟了他一眼,见他没接话,又说,“别顾着聊了,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吧,我帮你吹干。”
姜城远刚走到洗手间门口,突然室内全黑了。不仅是室内,就连窗外能看见的为数不多的灯光也全消失了。
以瑄这才想起:“糟糕,我忘记楼下出过通知了,说今晚要停电。”
姜城远觉得颇有不便,摸黑把浴巾搭在洗漱台边上,说:“以瑄,我还是先走了,你自己就早点休息吧。”
以瑄没有说话。
姜城远刚走到门口,突然后背一暖,他脚步一顿:“以瑄?”
以瑄抱住了他,贴着他的后背,柔声说:“姜城远,别走了,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城市的另一端,刘靖初在楼下停好了车,看了看表,已经深夜一点了。他住在六楼,是楼梯房,走到五楼的时候,转角的声控灯突然闪了闪,然后熄灭了。他这里也停电了,楼里楼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掏出手机,用屏幕光照着脚下的台阶,继续往上走。突然,他听到前方有一点窸窣的声音,隐约有一团黑影缩在他家门口,他吃了一惊,问:“谁在那里啊?”
黑影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刘靖初用手机光一照:“郁桐?”
黑影慢慢地抬起头来:“你终于回来了。”
刘靖初见郁桐一脸惨白,眼睛又红又肿,还淋了雨,头发全湿了,贴着额头和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郁桐幽幽地说:“我在等你啊!”
刘靖初还是一贯地说话不温柔:“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没带伞呢?也不知道躲一躲!你这几天都没来店里,一来就跟个女鬼似的,想……”
他正数落着,郁桐已经站起来了,向着他手里那一点微光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声就像时钟的秒针那样,一步一步地走着。她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抱着他的腰,人贴进了他怀里:“我妈妈失踪了。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