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六(第1页)
翌日一早,慕容姮便到了廷尉府,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廷尉窦让才抵达官署视事。
慕容姮见他一进来便和自己告罪,不由笑了,说:“孤自来得早罢了,廷尉并未晚至,不必谢罪。”
窦让见昭阳公主并未坐在主位上,自己再揣摩朝廷如今风向,也不敢托大,道:“殿下皇命在身,请居上位以正名分,臣自在左右应召。”
慕容姮说:“廷尉是这里的主官,孤虽奉皇命,亦是客此罢了,廷尉不必自谦。”
话说到这个份上,窦让便也不再推辞,先在主位上坐下,又叫来几个廷尉史搬来卷宗文书,再对慕容姮道:“殿下,这便是鲁庶人一案所有相关的卷宗文书了。”
慕容姮打量了一眼那堆东西,出于爱惜目力的目的,诚恳说:“想来廷尉经手此案已久,对此案最是熟悉的,便为孤说一说案情。”
窦让便为慕容姮说起,“臣自鲁庶人谋逆当夜奉皇命抓捕其在京都党羽,共计有三十六人,其中十二人为陛下当夜亲命诛杀。则现在廷尉狱中便是二十四人,文武官员,品秩高低,俱有涉及,又以原新安侯大司农冯戎为涉案官员中身份最高者,是辈已认罪,供述俱在,臣以为当处以大辟之刑,以正视听。”
“至于京都之外,地方官员人事若与鲁庶人有关者,或是依附或为之举荐,已由吏部曹据实罢黜,陛下意以地方问罪,州郡自决是辈,殿下可不必操心。”
慕容姮听着,只觉他说得敷衍,自己便问道:“若照此说,此案已很明确,无非廷尉府依律治罪余下这些人罢了,陛下又要孤来这一趟做什么?”
窦让陪笑,“这臣便不知了。”
“廷尉怎么会不知呢?”慕容姮慢悠悠地说,“无非是等着看孤的笑话而已。”
代国立国近三十年,法条律例完备复杂,慕容姮自认不是獬豸,不能从来没学习过便直接定下这些人的罪。
窦让今天见慕容姮倒觉她还谦和,没想到会骤然发难,自己一时也忙着起身告罪,说:“殿下息怒,臣绝无怠慢之心!刑狱之事本就复杂,臣在廷尉府多年,尚算明悉国家律例,若殿下不弃,则由臣定决是辈之罪,殿下则以此复命便可。”
说的是个两全之策,慕容姮只要做个甩手掌柜,拿着结果回去复命就是了。
可这并不是崇文帝想要的。
自慕容钊谋逆逼宫已有半月,其风波渐渐平息。崇文帝为着自己的圣誉,一方面大力追赠褒奖慕容懿,一方面对谋逆的慕容钊态度也渐渐明确,在水落石出之后并不愿过分扩大这一案的影响。
如此一来,这件事才能尽快揭过。
他所以要慕容姮来这里,不是要掀大狱,也不是要宽容的名声,而是要慕容姮代他敲打窦让,正因窦让全程审理此案,所知最多。
醉翁之意不在酒!
慕容姮并不理窦让,反而说道:“孤问你,宫变当夜禁军和鲁庶人卫队鏖战之时,曾向东宫求救增援,你当时便在东宫,力劝先太子往救君父,是与不是?”
“是。”窦让额间已渗出汗,“但陛下已知此事,臣非敢深夜逗留东宫,乃是因太子詹事杀人事发,陛下震怒,夤夜宣臣往见论太子詹事之罪,并命臣至东宫捉拿太子詹事。”
“你前脚走,后脚便宫变了,孤却是不信有如此凑巧的事。”慕容姮的目光直视着他。
“鲁王有党,太子就无党吗?”她厉色道。
这是一个亲历了宫变的人。
和一觉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上忙的北宫璩不同。
窦让也许能让慕容姮看见那一夜的刀光剑影是怎么样发生的。
“殿下……”
窦让已是焦急了起来,竟直接起身奔到慕容姮面前跪了下去,“求殿下救救臣吧!殿下救救臣吧!陛下对此必然还不知情,否则臣活不到现在!”
以崇文帝的自负,若他知晓窦让是慕容懿的人,却一直隐藏得如此好,窦让是必死的。
而这个突破口还是慕容姮在东宫待了这半个月里,从太子家令口中问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