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显然春天才刚刚拜访这座城市,随着绿化带最后一抹积雪的消融,柳枝悄悄的抽条发芽。这该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间,抛开夏的炎热,秋的萧瑟,还有冬的严寒,春天象征着新生,希望与复苏,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不是这样,镜子里的女孩沉默又了无生趣,她正在街角那家周年店庆的咖啡馆里准备着。蓬蓬裙和双马尾与店面的布置相得益彰,复杂的裙摆挂饰垂在她腿间,冰凉凉的,稍微一动就能引起连锁反应的交响曲。她是美丽的,但这美丽没有让她的心情好半分。
“我不该在这,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有些低落、怨愤地自言自语。领口的蕾丝掉落,挂在胸卡上缠住她的胳膊,胸卡上闪闪发光的印着她的名字——庭鹭。
庭鹭烦闷地起身,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重新审视镜中的自己。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工作服的款式像是女仆装的改色版,这个认知让她不安,于是抓起几只店里的IP小鸟饰品,排成一排夹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现在她看上去有点滑稽,但对于这些是可以不在意的。
店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虽然在工作日,人流量远远没有达到门庭若市的程度,但也是座无虚席。庭鹭在人来人往里穿梭,很突然地被人伸脚绊了一下。
是一个年轻男人,此时他正用一只手伸出两个手指,指着她和另一个工作人员,“我的赠品掉在地上了没看见吗?走了好几圈也不知道给我捡起来?”
旁边的同事同事差点冲上去给这位没礼貌的顾客讲讲残疾人复健的问题,被店长拉住了,店长使了眼色暗示她们先走,选择一个人面对刁难。
工作的间隙庭鹭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好几分钟过去了,没礼貌的顾客还在纠缠不休,她有点愧疚,自己刚刚的确没看见掉在地上的赠品。想着赶快抽身到店长身边去,冷不防被一声响指打断,像招猫逗狗一样的轻佻,循声望去,只看得见不远处女孩修长的背影,头发像墨一样柔滑黑亮,她正专注的和同桌的两个人交谈着什么。
庭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今天怎么这么多没有礼貌的客人,但还是迎了上去,还未到桌前,那女孩就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擦肩而过地一瞬间,她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是非常特别的味道,她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席间交谈的笑意,嘴角翘起一个明朗锐利的弧度。
显然,已经到了散场的时间,她加快速度收起桌上的甜品盘和咖啡杯,餐具叠放不是太整齐,这桌的一个男生刚刚穿好大衣,见她这位努力维持平衡的店员,故意地拿起一杯半满的咖啡,摞在盘子山的最高处,“我来帮你”。
随着一点点地倾斜,庭鹭现在就像是被杰瑞害惨了的汤姆猫,玻璃和陶瓷应声而碎,咖啡殃及了恶作剧的客人,他的错愕转变为愤怒的指责,精心打理的发型也塌下来,贴在脸上,流着黑色的水。
庭鹭没说话,她知道现在该卑微的道个歉,汤姆猫尚且能惊慌失措地逃跑或是被赶出家门,她却被迫只能面对这一切。可庭鹭也不动,也说不出话,心和嘴巴在打架似的,她甚至不敢伸出手,给客人擦擦他价值不菲的脏大衣。
身后传来一声莫名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鸟小姐?”
鸟小姐?庭鹭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确认是在叫自己,又去追溯那声音来源,正是刚刚去洗手间的女孩。
那女孩的眼睛在她脸上定了两秒,既而转过脸去,催同桌人快走,别做纠缠。她从她对男孩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调笑的意味,似乎并不打算替他伸张正义,反而想幸灾乐祸一番。她的眉眼深邃,神态中同时具有英气和妩媚,尤其是讲话或动作时更是明亮鲜活。庭鹭的位置能看得见她干净利落的侧面轮廓,而她又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在庭鹭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了她的胸牌上,她愣住了。
庭鹭不知道缘由,收拾了残局离开。一番忙碌下来,人流终于慢慢散去了。
夜晚的灯光从窗口慢慢照进来,白天喝咖啡的女孩子正仰躺着用电话交谈,谈话正酣,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妈,当初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同姓的亲戚,按字辈之类的取名字呀?”
“字辈?连我取名字都没排字辈,谁会费那个心去给你找?我姓庭你爸姓贺,本来要叫庭贺来着,又觉得太直白……想你品行高洁才定了庭鹤。”她顿一顿又说,“怎么啦?这名字不是挺不错的吗?虽然草率了点。”
“是很有意境……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你当时生了双胞胎,取好名字后因为种种原因,送走了一个给别人抚养,直到二十几年后才认领回家?”
庭妈妈那边工作打字的声音未断,语气却明显的恼了,“叫你平时少看小说,天天想些什么有的没的!没事我挂了,忙得很!”
庭鹤躺在沙发上,脑子里的狗血剧情密密麻麻,像乘着风一样呼啸而过,又想起庭鹭那张与她完全不相似的脸,她知道是个精致的巧合而已,幻想却收不住。
她回忆起庭鹭穿着夸张明亮的蓬蓬裙,那张脸却是素白的,不染纤尘,眉目如弯月低垂,这一眼就让庭鹤愣了一下,她不是没见过古风美女,但唯独这次有种奇异的感觉。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两个人血脉相连一样产生莫名的感应。
“明天还路过那吗?还有聚会吗?”
今天这场聚会本身实在让人兴致缺缺,席间唯一的一位男生——有幸被泼了一身咖啡的那位,叫段熙的。所有时间一直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庭鹤被迫听完了他对新爱上的小护士的意淫全记录,新买的车,电竞设备等等一系列故事。庭鹤最后已经烦极了,她试图用一个灭霸打响指和食人族的笑话来转移注意力,但大家仿佛都冻住了似的,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笑。庭鹤只好离席,到洗手间求得片刻的安宁。结完账回来时只看见段熙一身的咖啡,他的絮叨全变成指责,店员小姐庭鹭低着头不说话,而庭鹤不明所以,随意打了个圆场,中止了这个小小闹剧。她本就不喜欢段熙,从一开始就偏心庭鹭,更何况从后面朋友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真相,更愕然段熙居然不觉得害臊,还腆着脸吵。若不是见了庭鹭,这可真算得上是一个糟糕的上午。
朋友微信过来,问明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爬山,庭鹤直言如果段熙还在,什么活动都觉得扫兴,不去了。那边很快回了一个流汗的表情。
“这个没素质的死话痨,要不是大学同学一场,我早就怼死他了。”随即又安慰道:“不去就不去了,你一直比我们忙,以后有意义的活动再叫你。”
庭鹤失笑,深知朋友的暴脾气忍不了多久,她叮嘱几句,旋即洗漱回房去了。
翌日清晨,太阳刚有现身的意思,树叶上残留着昨夜凉凉的水汽,空气中的薄雾也还没完全消散。庭鹭在门外擦拭着店门口的大卡通鸟,一边又歪着身子看新贴上的宣传画。同事依依把画边沿的胶水气泡刮平,指着图上的一对杯子给庭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