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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自由概念再考察(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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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完全超越必然的自由观还可以从萨特有关自由与选择的论述中进一步得到印证。萨特说过,自由就意味着选择的自主,那么这选择是否要遵循某种规律,依据对于必然性的认识呢?不!萨特认为:这选择是绝对无规律可循,无标准可从,无根据可依的,它不依赖于天上地下的任何东西,不依赖上帝、人性、本质、规律或其他任何人们能够想出来的东西,选择是无条件的、无根据的,选择是被选择的存在的根据。选择是绝对偶然的选择,这种荒谬性正好印证了自由的绝对性。

所以,萨特的自由观是不容有任何决定论的因素的,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人的存在就等于自由,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质,创造人的本质。一切事实,不仅我外部的环境和条件,而且那属于我的过去,都不能决定我。我们有一个过去,但这个过去并不能够像一个在前的现象决定一个在后的现象一样决定我的行动,我们能展示这“过去”无力构成现在和规划将来。萨特强调个人成长过程中的断裂、扭曲和偶然性,而否定任何个人成长过程中的连续性、规律性。他指责说:“实在论、自然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意义在于过去,这三种哲学都把过去当作现在来进行描述。”[20]

我们可以来看一下历史上的西方哲学家有关自由与必然的论述:在古希腊时期,我们看到的主要是两种决定论,一是德谟克利特的基于原子论的决定论,这是一种唯物主义的机械决定论,他把自然界的一切作用都归之于必然性,使必然性等同于因果性了;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则主张一种目的论的决定论,认为世界的秩序受目的、始因的支配。到后来,伊壁鸠鲁对德谟克利特的理论有所修正,他认为原子也会偏离自己的轨道。照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说法:“他(伊壁鸠鲁)不信有些人拿来当作万物之主的那个命运,他认为我们拥有决定事变的主要力量,他把一些事物归因于必然,一些事归因于机遇,一些事物归因于我们自己。”[21]我们看到,这里的自由与必然还是分离的、外在的。而斯多亚派哲学家,那位古罗马皇帝奥勒留则说:“凡可以归到你头上的都是亘古以来就给你预备下了的,而因果大机械也自亘古以来就在纺织着你的存在和附属于你的存在的事物的线了。”[22]斯多亚派在近乎宿命地承认必然的同时强调的只是一种内心的自由。总的说,古希腊罗马时期对自由的问题讨论并不多,且大都是崇尚知识和理性,强调决定论的(自然有严格和非严格之分),自由的问题在那时尚未完全展开。

自由的问题虽然是一个古老而常新的问题,但看来主要是个近代的问题,尤其是一个当代的问题。从培根宣传知识就是力量,人要通过认识自然而支配自然的思想以来,自由的问题看来越来越频繁地进入哲学家们的头脑并萦绕不去,到萨特这儿,自由甚至占据了中心的位置。这一现象的原因,与人类进入现代社会有关。

斯宾诺莎对自由的定义是:“凡是仅仅由于自身的本性的必然性而存在,其行为仅仅由自身决定的东西,就叫作自由(Libera)”。[23]我们也都记得他那句“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的名言。另一位唯理论哲学家莱布尼茨从单子论出发认为人是自由的,单子没有窗户,人不受外界决定,但却由它的本性决定,由内外的规律决定,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关于个人的个体概念,把凡是会对此人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举包括无遗。”[24]打个比方就是,在一颗种子里已经包含着这棵树的整个未来了,这无疑是一个会使萨特乃至一切存在主义者都强烈反对的命题,“存在先于本质”的原理就是反对它乃至各种形式的“本质主义”。总的讲,唯理论哲学强调理性、规律,它的基本倾向是决定论的。

至于英国经验论,洛克这位最具常识气质的哲学家对自由说的也是最具常识性的东西:自由就是不受强制。但他认为快乐和痛苦实际上决定着人们行为的动机。英国经验论发展到休谟,就对必然性产生怀疑了,休谟认为必然性只是人们的习惯造成的,来自一种齐一性,他断定有关自由与必然的争论只是无谓的言词争论。而经验论的另一分支——法国18世纪的唯物主义者则大都是机械决定论者,例如霍尔巴赫认为:一切现象都是必然性。自由在这里没有什么地位,自由是严格地被决定的,仅仅在于无条件地遵循自然界和理性的规律。

在德国古典哲学中,有关自由的论述十分丰富。康德认为:人同时属于两个世界,从感性和知性方面看,他是自然的一部分,受因果律的支配,而从理性的方面看,人又是自由的主动者,能够创始活动,康德是个偏向自由的二元论者,费希特、谢林、费尔巴哈对自由均有论述,不一一叙述,我们只谈谈黑格尔。自由在黑格尔哲学中的地位很高,他认为精神的本质、目的就是自由,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在自由与必然的问题上,他认为把自由与必然看作相互排斥的观点是错误的,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包含必然性在自身内,自由就是内在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历史必然性又是通过人们的自由活动而产生的,是作为人们活动中一种客观结果而出现的。自由的本质不仅是认识中的必然,而且是活动中的必然。必然性也是绝对与相对的统一等。但在他那里,自由的真正主体实际上是绝对观念,个人不过是实现它的目的的一种手段和工具,“个人是供牺牲的,被抛弃的”。[25]整个人类归根结底也是受绝对观念的逻辑发展过程所决定的。就此而言,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整个存在主义都是由黑格尔哲学反激而来。

晚年萨特的自由观有少许变化,通过实际的生活和斗争,他也开始感到他的自由观的某些缺陷,特别是在自由与限制、自由与历史条件方面。萨特后来在他的自述中谈到:“历史条件在我们生活的每分钟都存在着,我们能同它斗争,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在那儿,甚至那些企图否定他们的根源和背景恰恰要在他们否定它的形式中出现。”[26]他公开承认他的“自由”概念有了许多变化,在谈到自由的时候变得谨慎多了,他说:“我以为一个人总是可以就人家把他变成的那个样子再做一些事情。今天我会给自由这样下定义:自由是一个微小的运动,它把一个完全受到社会制约的社会人变成另一个人——这个人并不把他接受的制约全部都体现在自己身上。”[27]

[1]黑格尔:《历史哲学》,第58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

[2]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06。

[3]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06。

[4]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54。

[5]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50。

[6]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49。

[7]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448。

[8]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448。

[9]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25。

[10]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494。

[11]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47。

[12]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25。

[13]柳鸣九主编:《萨特研究》,第88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14]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484。

[15]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495。

[16]Sartrebyhimself,afilmdirectedbyAlexarudMitat,translatedbyRichardSeaver,NewYork,UrizenBooks,1978,p。55。

[17]萨特:《辩证理性批判》,附录,第3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

[18]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438。

[19]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551。

[20]Jean-PaulSartre,BeingandNothing:AnEssayonPhenomenologitology,p。202。

[21]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转引自周辅成编:《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上卷,第10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22]周辅成编:《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上卷,第252页。

[23]斯宾诺莎:《伦理学》,第4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

[24]见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第12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

[25]黑格尔:《历史哲学》,第72页。

[26]Sartrebyhimself,afilmdirectedbyAlexarudMitat,p。57。

[27]转引自《世界文学》,1982年第4期,第3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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