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第2页）

然而，温语却无法平静。那句“手腕放松，力道用在指尖”仿佛带着魔力，让她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些。她尝试着按照沈清弦说的去做，摒弃杂念，专注于指尖与木头的接触……果然，刻刀不再那么难以控制，线条也顺畅了许多。

她偷偷抬眼，看向沈清弦的方向。她正站在周晨旁边，侧着脸，阳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神情专注地看着周晨的动作，偶尔低声说一两句。那样认真指导别人的沈清弦，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平时冷冽的、沉稳可靠的魅力。

温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整个上午的录制，沈清弦都没有再特意靠近温语，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但她那种无处不在的、冷静自持的存在感，却比任何刻意的接近都更让温语在意。她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布好了网，然后便耐心地、优雅地退到暗处，等待着猎物自己迷失方向。

午餐是在作坊附近的一家传统餐厅解决。长长的餐桌，气氛比前几日似乎融洽了些，或许是雪山的环境让人心境开阔，也或许是昨天的“心灵驿站”无形中打破了一些隔阂。周晨和顾宸又开始互相开玩笑，苏念叽叽喳喳地说着上午雕刻的趣事。

温语默默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听着周围的谈笑，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斜对面的沈清弦。她正和身边的秦海月低声交谈着什么，嘴角偶尔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让她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如同冰雪初融。

温语看得有些出神。这样的沈清弦，与记忆中那个需要辅导作业的小女孩，与海滩之夜言语锋利的她，与古堡庭院冷静掌控全局的她，与雪山上沉默牵住她的她……重重影像叠加，构成了一个无比立体、复杂而迷人的存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沈清弦的了解，太少太少了。她所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温语姐，你的汤要冷了。”坐在旁边的顾宸好心提醒了一句。

温语猛地回过神，脸上微热，连忙低下头喝汤。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嘉宾们可以自行在小镇上逛逛，购买纪念品，或者继续留在作坊完成自己的木雕作品。大部分人都选择出去走走，感受异国小镇的风情。

温语本想留在作坊，安静地把木雕做完。但苏念硬拉着她，说要去买著名的瑞士军刀和巧克力。她拗不过，只好跟着出了门。

小镇街道不宽，铺着石板路，两旁是精致的商铺和咖啡馆，屋檐下挂着冰凌，充满了童话气息。苏念像只快乐的鸟儿，拉着温语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温语心不在焉地跟着，目光却不时地扫向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在一个拐角处的橱窗前，苏念被里面琳琅满目的八音盒吸引，兴奋地跑了进去。温语站在店外，看着橱窗里一个旋转着芭蕾舞者的精致八音盒，有些出神。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

熟悉的冷香袭来。

温语身体一僵，没有转头，也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上。

“喜欢？”沈清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呼吸几乎要拂过她的耳廓。

温语的心脏瞬间停跳，然后以加倍的速度狂飙。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沈清弦近在咫尺的眼眸。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那双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还……还好。”温语的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来。

沈清弦没有再看那个八音盒，目光却停留在温语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审视。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无波，而是带着某种沉甸甸的、灼热的东西，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昨晚，”沈清弦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没睡好？”

温语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手指紧张地抠着大衣的纽扣。“还、还好……”

沈清弦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无所适从的样子，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没有再追问，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橱窗里的八音盒，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却意有所指：“有些东西，看着精致，却易碎。不如……实在点的好。”

说完，她不等温语反应，便径直推开八音盒店的门，走了进去。苏念正好拿着一个选好的八音盒出来，看到沈清弦，惊喜地打招呼：“沈老师！您也来逛啊！”

沈清弦对她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手中的八音盒，未作评价，与她们擦肩而过，走进了店铺深处。

温语站在原地，看着沈清弦消失在店铺内的背影，耳边回响着她那句“不如实在点的好”。实在点的？指的是什么？是她手中这块尚未完成的、粗糙的木雕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心里那片混乱的迷雾，似乎被沈清弦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话语，劈开了一道缝隙。

沈清弦在告诉她，她想要的，不是那些易碎的、表面的精致和浪漫。她想要的，是更实在的，可能粗糙，却由她亲手参与雕琢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温语的心跳再次失控。

苏念付完钱，拿着包装好的八音盒，兴奋地挽住温语的胳膊：“语语，你看我买的这个好看吗？……咦，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温语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可能……走路走的。”

她任由苏念拉着，继续往前走，但心思早已飘远。小镇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却感觉心底有一簇火苗，被沈清弦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语点燃，正悄无声息地，越烧越旺。

暖光之下，暗流汹涌。一场心照不宣的序曲，在阿尔卑斯山脚下这座宁静的小镇上，正式奏响。而温语知道，自己已然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路的尽头，是沈清弦那双深不见底、却对她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