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第1页)
威尼斯的水光潋滟最终被罗马的古老恢弘所取代。节目录制已近尾声,紧凑的行程和堆积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铠甲,压在每一位嘉宾肩上。然而,比身体疲惫更让温语窒息的,是那自威尼斯小巷之夜后,便如影随形、无声蔓延在她与沈清弦之间的,近乎凝滞的张力。
她依旧在逃避。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蜗牛,小心翼翼地缩回自己的壳里,用沉默和距离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录制时,她尽可能与沈清弦保持物理上的远离,眼神避免交汇,对话仅限于必要的、符合节目效果的范畴。她将自己投入到每一个任务中,用近乎机械的专注来麻痹那颗因沈清弦而兵荒马乱的心。
沈清弦似乎默许了她的逃避。她不再像在威尼斯那样主动靠近,不再用言语试探,甚至那总是如影随形的、带着审视与期待的目光,也似乎收敛了许多。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专注于工作本身,与秦海月、陆景珩他们的交流也多是围绕节目内容。那份极致的冷静与疏离,仿佛真的退回到了纯粹的前辈与合作伙伴的位置。
可温语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沈清弦的沉默,比任何逼迫都更让她心慌。那是一种狩猎者的耐心,一种对猎物势在必得的、令人心悸的笃定。
在罗马的最后一场重要录制,是一场在古罗马遗址背景下的小型音乐会表演。每位嘉宾都需要参与一个节目,温语和苏念被安排了一个简单的合唱曲目。
演出前的后台,永远是一片混杂着紧张、兴奋与化妆品气味的混乱天地。温语独自坐在属于她和苏念共用的化妆间角落,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忙碌。苏念还在外面与导演核对最后的走位,房间里暂时只有她和化妆师,以及角落里堆积的服装道具。
她试图在脑海中默记歌词,分散注意力,但沈清弦的身影,沈清弦的眼神,沈清弦那句“我想要你”,总是不合时宜地窜出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温语下意识地睁开眼,望向门口。
沈清弦站在那里。
她似乎已经完成了妆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演出服,勾勒出挺拔纤秾合度的身形。她的妆容比平时舞台妆稍淡,更凸显出五官的精致与凌厉。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落在温语身上。
化妆师停下动作,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沈清弦,又看了看温语。
“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有点事想和温语说一下。”沈清弦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礼貌。
化妆师连忙点头,放下工具,快步离开了化妆间,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紧。
偌大的化妆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温语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手指死死抠着座椅的边缘,几乎不敢呼吸。沈清弦想干什么?在演出前,在这种地方?
沈清弦缓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温语的心尖上。她没有走到温语面前,而是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倚靠在化妆台边缘,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目光沉静地打量着温语。
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侵略性,反而像深邃的夜空,平静之下,蕴藏着难以估量的能量。
“紧张?”沈清弦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语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她当然紧张,但紧张的源头,绝非一会儿的演出。
沈清弦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她的目光从温语写满戒备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一旁衣架上挂着的、温语一会儿要穿的演出服——一条缀着细碎水晶的白色纱裙上。
“很适合你。”她忽然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白色。”
温语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不明白沈清弦为什么要评论她的裙子。
“但看起来,很容易弄脏,也很容易……破碎。”沈清弦继续说道,目光重新回到温语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就像你现在竖起来的,那些脆弱的刺。”
温语的瞳孔微微收缩。沈清弦在说她,说她的防备,说她的恐惧。
“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沈清弦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温语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细微的波澜,“在威尼斯。我以为,至少能让你停止这种无谓的躲避。”
温语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她不是在躲避,只是需要时间……但所有的言语在沈清弦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看着我,温语。”沈清弦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温语几乎是本能地,抬起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一刻,她仿佛被吸入了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沈清弦的眼眸中,不再仅仅是平静,也不再是之前的灼热欲望,而是翻涌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东西——有无奈,有执着,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三十八岁了,温语。”沈清弦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我不是十七八岁冲动行事的年纪,也早过了那种需要靠暧昧和试探来确认心意的阶段。”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打在温语的心上。
“我见过这个圈子最浮华也最肮脏的一面,经历过背叛,也拥有过虚假的繁荣。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才学会如何真正地保护自己,也……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