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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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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可谓顺利太过,易真本只是想以此试探三皇子,没想到此人竟惶恐到直接闯入东宫,更没想到皇帝竟会直接下令圈禁他,可见皇帝早知“三皇子”并非自己血脉。

明知此人为假,却仍执意接他入宫。如此一来,宫中流言出处亦不问自明。

他喝完药,侍人宫人服侍他净面漱口、更换好沾血的被褥寝衣,随即各自退去,室内终于清净下来。

易真屈指擦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面无表情地想:他今日一番言论,倒有颇多意外之喜,好在陛下似乎只知道我结识了一位游侠儿,却不知这游侠是孟舒……不知我真正的三弟现在是死是活、身在何方?那人口中的所谓史册里,葆儿又是因何而死?

他倚床凝思,直至有人通传孟不觉到访,方才收敛思绪,重新在面上挂起笑容,扬声请孟不觉进来。

光华耀目的孟不觉从珠帘后小跑进来,一下子扑到他床前,睁大眼睛打量他的面色:“殿下,你可还好吗?”

他单膝跪在床沿,抻长了身体往床帐里看,乌黑长辫从背上滑落,垂在厚实的地毯上。易真私心觉得这辫子很像狸奴的尾巴。

他说道:“孤没事。你早上不是出宫去玩了么?何时回来的?”

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枕头边的空,示意孟不觉也来躺一会。

孟不觉忸怩片刻,依言爬到他指的位置躺下,侧过身与他双目相对:“我出去喝了点酒,正巧见到张将军驾车过市,与他聊了几句,觉得一个人喝酒也无趣,随即便也回宫了。”

说着,面上带出几分后怕:“幸亏我早早回来,否则……”

“否则什么?他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这皇城。”

易真清浅的眼眸看着他,良久,微微弯了弯嘴角。

“不过孤还是要谢你。若非你在城门前钳制住他,到时候事情闹大,天家兄弟倪墙,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他说这话时语气含笑,嘴角也是带笑的,可那双眼睛冷漠清明如初,并无半分笑意。

他又变得锋利起来了。

孟不觉想了想,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易真闻言轻笑,伸手抚了抚他鬓边的卷发。

“孟郎说得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语气缱绻。

“只可惜世上有太多不合礼义又不得不做的事。”

他刚刚打满精神应付父亲和兄弟,眼下心力交瘁,只想静静地欣赏一会美人,聊一聊不费脑子的东西。

孟不觉也很识趣地任他观赏:“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圣人君子。既是凡人,自然有人欲。为了私欲,违背所谓‘礼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大道理又不能当饭吃。”

易真叹道:“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便是如此了。强逼人放弃私欲、乃至违背求生的天性去尊礼,这样的礼又怎可能走得长久?”

“哦?那殿下眼中的礼该是什么样的?”

“在孤看来,那该是让大多数人能活得更好、走得更远的东西。”

易真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他由此感到一种陌生、轻柔的战栗。

“它不应着眼于微末,更不该为少数人掌握。它合该简约辽阔、亘古不易。”

他说这话时,眼眸不自觉睁大了些许,清浅瞳仁微微闪出光彩,似粼粼波光中摇曳点亮的两盏莲灯。

孟不觉专注凝视着他,却不知自己的眼眸也跟着漾出了柔软涟漪:“若殿下能达成所愿,想来即便当下沉疴难去,千秋万代后,万民终将得见青天。”

在边关时,孟不觉也曾听将士谈论过这位皇太子,对他的政令有所耳闻,但终究了解不深;等他决意往中原地带游历,接触过的文士渐渐增多,听到的赞誉更多了些,但彼时的他到底也没有太当回事。

可现在,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东宫会有如此多的寒门和平民,也有些理解这些人了。这位皇太子或许于私事有缺,但在践行政治理想的道路上,他坚定自信、不畏万难,这样的领导者是很讨人喜欢的。

偏偏他本人还完全没意识到这种魅力,在打了个呵欠后,就轻飘飘地把话题带走了:“孤不过随口一说。千秋万代,何人真能得千秋万代?将当下之事做好已颇为不易。若有朝一日孤不做太子……兴许也不会烦神再想这些事。”

一说到“不做太子”,孟不觉霎时来了精神:“不做太子的话,殿下会去做什么?”

“谁知道?兴许孤会做个花匠,得闲时便驾车出去踏青赏花。”

易真思索了几息,面上带出点笑影。

“也或者只是各处走走玩玩,等走不动了,便将家财散尽,请人帮忙敛骨立碑。”

他呼吸渐沉,眼帘也渐渐闭合:“哪有那么多……想了就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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