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舞(第1页)
魔殿的庆典钟声,在魔域永恒的阴霾中回荡了三日,终于在正日清晨撞响了最雄浑的一音。那钟声穿透厚重的云层,震得空气都微微颤抖,将连日来的死寂彻底打破,也将蜷缩在偏殿床榻上的夏寻思,从无边无际的沉沦中惊醒。
丹田被毁,内丹碎裂,内力散尽。自那日沈君淮毫不留情地废去他一身修为后,夏寻思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曾经的青云宗弟子,意气风发,御剑飞行,心怀守护苍生之志,如今却只能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床榻上,连翻身的力气都要积攒许久。
他的眼神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动与倔强,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往日里哪怕被囚禁,也从未熄灭的逃离之火,被绝望的冰水浇得连灰烬都不剩。他不再起身,不再主动进食,甚至连魔兵送来的水,也只是在渴到极致时,才会麻木地喝上两口。脸颊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白皙的皮肤失去了光泽,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枯草,毫无生气。
他不再去想青云宗的师父,不再去想那些视他如亲兄的师弟师妹,甚至连对沈君淮的恨意,都变得麻木。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依仗与希望,连恨都成了一种奢侈的情绪。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的横梁,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这样就能彻底遗忘自己还活着的事实,遗忘这令人窒息的囚禁与屈辱。
魔尊沈君淮,自那日毁了他的丹田后,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这座偏殿。他似乎彻底将夏寻思遗忘了,就像丢弃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这座偏殿,本就是魔域最偏僻的角落,如今更是成了被世界抛弃的孤岛。偶尔有魔兵来送食物和水,也只是将东西放在案几上,便匆匆离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仿佛多看夏寻思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夏寻思对此毫不在意。他巴不得被所有人遗忘,巴不得就这样在床榻上耗尽最后一丝生机,彻底解脱。
庆典正日的清晨,偏殿的门被猛地推开,打破了连日来的死寂。
夏寻思微微动了动眼珠,却没有起身。他以为又是来送食物的魔兵,可这次进来的,却是几个穿着华丽宫装、面带倨傲的侍女。她们是沈君淮后宫妃子身边的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眼高于顶,从未正眼看过夏寻思这个“阶下囚”。
“夏公子,魔尊有令,今日魔殿庆典,所有宫中人都必须参加,你也不例外。”为首的侍女语气冰冷,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快些起来,随我们去梳洗打扮,莫要让魔尊和各位娘娘久等。”
夏寻思没有理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现在只想躺着,只想远离一切喧嚣,远离魔域的一切。
那侍女见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侍女便上前,粗鲁地将夏寻思从床榻上拽了起来。失去内力与内丹的支撑,夏寻思的身体虚弱得不堪一击,被她们这么一拽,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般,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你们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却是麻木的抗拒。
“干什么?自然是带你去梳洗。”为首的侍女冷笑一声,眼神在他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魔尊说了,今日庆典,所有人都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你这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若是冲撞了魔尊和各位娘娘,有你好果子吃!”
夏寻思还想反抗,可身体的虚弱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些侍女摆布。她们将他拖拽到浴室,粗鲁地褪去他身上破旧的囚衣——那是他被掳来魔域后,一直穿着的衣服,早已沾满了尘土与污渍,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温热的水被倒进巨大的浴桶,侍女们将他推了进去,动作粗鲁地搓洗着他的身体,力道之大,像是在搓洗一件脏衣服,让他浑身都泛起了红痕。夏寻思闭着眼,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他的心早已死了,身体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随后,她们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华丽服饰——那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袍,上面绣着银色的暗纹,边缘缀着细碎的珍珠,腰间配有一条黑色的玉带,一看便价值不菲。这显然是按照沈君淮的喜好准备的,月白色,正是那位逝去故人最爱的颜色。
夏寻思看着那件锦袍,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原来,就算他成了废人,就算沈君淮早已知晓他不是那个人,也依旧要将他打扮成那个人的影子,供他观赏,供他把玩。
侍女们不由分说地将锦袍套在他身上,又为他梳理了长发——他的头发早已长了许多,杂乱地披散在肩头,侍女们用一根银色的玉簪将他的头发束起,又拿出脂粉,想要涂抹在他苍白的脸上。
“不必了。”夏寻思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抗拒。他就算再落魄,再麻木,也不想用脂粉来掩盖自己的狼狈,那会让他觉得更加屈辱。
为首的侍女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给你脸了?魔尊说了,今日必须打扮得体面些,你若是不听话,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她便要强行将脂粉涂抹在夏寻思脸上。夏寻思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我这样,已经很好了。”
或许是他眼中的死寂太过骇人,那侍女愣了一下,竟真的停下了动作。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夏寻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嫉妒取代。
不得不说,夏寻思的容貌本就极为出挑。他是青云宗公认的美男子,眉目清俊,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哪怕此刻脸色苍白,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眼神死寂,也依旧有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破碎感,配上这件月白色的锦袍,更显得清雅脱俗,如同误入魔域的仙人。
“走吧。”为首的侍女压下心中的嫉妒,语气冰冷地说道。
夏寻思被她们簇拥着,一步步走出偏殿,朝着魔殿的方向走去。
魔域的庆典,远比夏寻思想象中还要奢靡。街道两旁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灯笼上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魔域。魔兵们穿着崭新的铠甲,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侧,脸上带着肃穆的神情。来往的魔族们都穿着华丽的服饰,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欢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与烤肉的香气。
这一切的繁华与热闹,都与夏寻思格格不入。他像一个局外人,被裹挟在人群中,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压迫的魔殿。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只是机械地跟着侍女们的脚步前行。他能感受到周围魔族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轻蔑,有贪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只能麻木地承受着。
魔殿之内,更是奢华得令人咋舌。巨大的殿顶悬挂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大殿照亮得如同白昼。殿内的梁柱上缠绕着金色的绸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殿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宝座,上面坐着的,正是魔尊沈君淮。
他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只是锦袍上绣着金色的龙纹,更显威严与尊贵。他的墨发用一根金色的玉簪束起,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冷冽,眼神平静地扫过殿内的众人,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
宝座下方,两侧依次排列着桌椅,坐着的是沈君淮的后宫妃子们。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妆容精致,穿着华丽的宫装,身上佩戴着琳琅满目的珠宝,争奇斗艳,试图吸引沈君淮的注意。她们的目光在殿内流转,带着骄傲与挑剔,仿佛自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存在。
夏寻思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妃子们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便闪过一丝嫉妒与敌意。她们大多知道夏寻思的存在,知道他是沈君淮掳回来的阶下囚,是个男子,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容貌普通、毫无背景的人,可今日一见,才发现他竟生得如此绝色。哪怕他脸色苍白,眼神死寂,那份清雅脱俗的容貌,也依旧让她们感到了威胁。
在魔域,男子的容貌出众,有时也是一种原罪。尤其是在沈君淮的后宫,这些妃子们早已习惯了独占魔尊的目光,如今突然出现一个比她们还要耀眼的男子,自然会引起她们的嫉妒与不满。
“哟,这不是夏公子吗?”坐在左侧第一位的华妃率先开口,她穿着一身紫色的宫装,头戴凤钗,妆容艳丽,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没想到夏公子打扮起来,竟这般好看,真是让我们这些姐妹都自愧不如啊。”
华妃是沈君淮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之一,出身魔族贵族,性子骄纵跋扈,平日里最喜欢争风吃醋。她早就看夏寻思不顺眼了,觉得这个男子占据了魔尊太多的“关注”——哪怕那份关注只是源于一张相似的脸,也让她心生嫉妒。今日见夏寻思打扮得如此出众,更是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他踩在脚下。
其他的妃子们也纷纷附和,语气中充满了嫉妒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