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余恨庙会惊变(第1页)
茶馆二楼的雅间静谧无声,窗外庙会的喧嚣被厚重的木窗隔绝在外,只余下杯盏碰撞的轻响与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茶香。夏寻思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腹下的瓷面微凉,目光却死死锁在对面端坐的“锦小满”身上,眼底深处翻涌着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警惕。
眼前的人容貌的确是他记忆中的小师弟锦小满,眉眼间的书卷气、说话时微微抿唇的习惯,甚至腰间那个绣着青云纹的香囊,都与当年一模一样。可不知为何,夏寻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身上少了几分当年的澄澈天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与死寂,尤其是提到青云宗旧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绝非他印象中那个柔弱怯懦、见了血都会发抖的小师弟该有的模样。
夏念安坐在夏寻思身边,小手紧紧攥着脖子上的平安锁,嘴里含着“锦小满”递来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问道:“小叔叔,你以前也和爹爹一起在青云山玩吗?那里是不是有好多会飞的仙鹤?”
“锦小满”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想去摸念安的头,却被夏寻思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夏寻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中越来越浓的不安。他看着念安脖颈间那枚朴素的平安锁,想起方才注入其中的本源灵力,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当年青云宗覆灭,他被沈君怀重创,内丹尽毁,一身修为化为乌有,沦为废人。绝望之际,意外习得鬼道秘术——这是以自身魂魄为引、以阴煞之气为粮的诡谲法门,虽能重获战力,却需常年与阴灵为伴,周身难免沾染挥之不去的死气。这些年,他靠着鬼道勉强恢复了些实力,却也深知此道凶险,从不敢在念安面前显露半分。
那平安锁中的本源灵力,便是他以鬼道凝练出的魂元,与念安的气息紧密相连,寻常妖邪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可面对眼前这个“不对劲”的师弟,夏寻思总觉得还不够。他悄悄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泛着幽蓝光泽的阴煞之力,借着整理念安衣领的动作,再次探入平安锁中。这一次,他不仅加固了灵力屏障,还将一张卷成细卷的墨玉纸条塞进了锁身内侧的暗格——那是他早年偶然发现的一处隐秘据点,只有青云宗核心弟子知晓,如今成了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护住念安的地方。
“念安,”夏寻思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先下楼去玩会儿,爹爹和小叔叔有话要说。记得别跑太远,就在茶馆附近,好不好?”
夏念安愣了一下,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有些不解地问道:“爹爹,我不能在这里听吗?我想听听青云山的故事。”
“听话,”夏寻思抬手揉了揉他的总角,指尖在他耳边轻轻划过,声音压得极低,只有父子俩能听见,“爹爹和小叔叔要说的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听不懂。等我们说完,爹爹带你去买你最想要的会发光的灯笼,好不好?”
他的语气陡然凝重:“念安,记住爹爹的话。如果半个时辰后爹爹还没有下来找你,你就打开平安锁里的纸条,按照上面的路线去那个地方。把平安锁交给那里的人,他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眼前的小叔叔。”
夏念安虽然年幼,却也察觉到了爹爹语气中的紧迫,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爹爹,我记住了。我会在楼下乖乖等你,你快点下来。”
“好。”夏寻思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却还是硬起心肠,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
夏念安拿起桌上剩下的桂花糕,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雅间,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窗外的喧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空气冷得像是结了冰。
“锦小满”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师兄,念安这孩子真乖巧,眉眼间和你小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
夏寻思没有接话,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别装了。你根本不是锦小满,对吧?”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让“锦小满”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夏寻思,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嘲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下茶杯,鼓起掌来,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不愧是当年青云宗最有天赋的二师兄,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以为,你会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至少能多装一会儿呢。”
“你到底是谁?”夏寻思猛地站起身,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得阴冷,玄色长衫无风自动,衣摆下隐隐有幽蓝的鬼火跳跃,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与死气,“真正的小满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真正的锦小满?”假锦小满冷笑一声,眼神阴鸷,“那个懦弱无能、只会躲在师兄师姐身后哭鼻子的废物?早就死了。死在青云宗覆灭的那天,死在我哥哥沈君淮的剑下,死得其所。”
“你胡说!”夏寻思怒喝一声,手掌下意识地攥紧,指尖泛出淡淡的青黑,一股阴冷的煞气从他体内溢出,让雅间的温度骤降。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小满的性格虽然柔弱,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当年青云宗遭难,他定会与我们共存亡,绝不会轻易死去。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他?”
假锦小满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背对着夏寻思,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了你整整六年。夏寻思,你这个叛徒,害死了师傅,害死了青云宗上下数百弟子,你以为你能躲一辈子吗?”
“叛徒?”夏寻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还夹杂着一丝鬼道特有的沙哑与阴冷,“我夏寻思一生光明磊落,从未背叛过青云宗,当年沈君淮把我留在魔殿当阶下囚我拼死反抗,却被他毁了内丹,废了修为,污蔑为叛徒,四处追杀。真正的叛徒,是他沈君怀!”
“是吗?”假锦小满缓缓转过身,眼底满是嘲讽,“可在世人眼中,你就是背叛青云宗的罪人。你以为躲在深山老林鸟不拉屎的地方,靠着旁门左道苟活,就能逃避罪责吗?今天,我就是来替天行道,取你狗命的。”
说着,他猛地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锦盒,狠狠掷在桌上。锦盒盖子被摔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落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寻思的目光落在那三颗人头上,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是师弟的头宋知夏!师妹温晚晴的头!还有……还有一个,虽然面容有些扭曲,却依稀能辨认出,是小师弟锦小满的模样
“不——!”夏寻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嘶哑得如同鬼哭,眼前阵阵发黑,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想起了当年在青云山的日子,想起了师兄弟们一起练功、一起嬉闹的场景,想起了师傅临终前托付他照顾好师弟师妹的嘱托。可如今,师傅不在了,青云宗不在了,师弟……全都不在了,为什么我这一生这么艰难!
巨大的悲痛与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夏寻思周身的阴煞之气瞬间暴涨,幽蓝的鬼火在他周身跳跃,将他的脸庞映照得愈发狰狞。他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血丝遍布瞳孔,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死死盯着假锦小满,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夏寻思猛地扑了上去,掌心凝聚起一团浓郁的青黑鬼气,鬼气中隐约有无数冤魂哀嚎,朝着假锦小满的胸口拍去。内丹尽毁、功力全废后,他靠着鬼道重获的力量虽阴毒诡谲,却也耗损魂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可此刻,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他,只想将眼前这个凶手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