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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而皇之(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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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班?那是容珏、裴不离和那群真正的天才们肆意挥洒才华的领地,和他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名为“天赋”和“资源”的、难以逾越的天堑。

然而,这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终究被容珏频繁的、长时间的消失所打破。为了备战全国乃至国际性的奥赛,容珏请假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短则三五天,长则……陆青看着旁边空了一个月、桌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灰尘的座位,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萦绕着一种更复杂的空茫。

这期间,班主任老周几乎成了容珏行程的官方发言人。

“容珏同学去首都参加物理竞赛的封闭集训了。”

“这次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MO)国家队的最终选拔,非常重要。”

“校长亲自批的假,他家里也安排了顶级的教练团队全程跟进。”

言辞间,充满了与有荣焉,以及对那种遥不可及的教育资源的隐晦展示。

陆青也曾鼓起勇气,在一次帮老周搬作业本时,装作不经意地问:“周老师,容珏他…当初成绩那么好,为什么非要留在咱们班啊?实验班的资源和进度,不是更适合他吗?”

老周推了推眼镜,表情有点微妙的不自然,打着官腔:“这个嘛……是容珏同学自己坚持要求的。他说实验班压力太大,同学之间竞争太激烈,反而影响他专注备赛。咱们班氛围相对轻松点,更适合他调整状态,劳逸结合嘛。”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充分考虑了学生的心理健康。但陆青总觉得哪里不对。

压力太大?竞争激烈?

容珏那种在考场上挥洒自如、在竞赛场上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天生为挑战而生的人,会因为所谓的“压力”而主动从最好的平台退避三舍?

这理由,敷衍得近乎漏洞百出,更像是一个为了应付外界询问而准备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每一次容珏消失又回来,陆青的抽屉里依然会准时出现新的、包装精美的、价格不菲的零食。

陆青依然会沉默地将它们全部放进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然后看着它们被刘小胖等一群饿狼般的同学,在晚自习的饥肠辘辘中欢快地瓜分干净。

每一次容珏回来后,重新拿起笔记,为他讲解那些艰深题目时,那专注而平静、看不出任何杂念的目光,都让陆青内心的怀疑和动摇更深一分。

他像个在悬崖边薄冰上艰难行走的人,脚下是名为“错觉”和“自作多情”的脆弱冰层,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而冰层之下,是他清醒认知的、名为“现实”的万丈深渊——那道深渊,有一个更准确的名字,叫“阶级”。

他太清楚了。

容珏是卧在高台云端的人,呼吸着他无法想象的空气,举手投足间勾勒出的,是他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触及的世界轮廓。

而他陆青,只是春山脚下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株草木,在泥土和石缝间挣扎求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汲取到一点维持生存的阳光雨露。

短暂的、因新奇而产生的关注,就像偶尔掠过山谷的一缕不同寻常的阳光,或许会让草木感到一丝异样,但阳光终究会回到它该照耀的高台之上。他赌不起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唯一的资本,只有这双还能写字做题的手,这张承载着分数和未来的卷子,和拼了命、耗尽所有力气才可能抓住的那一丝微弱的、改变命运的未来。

那虚无缥缈、随时可能因为对方兴趣消失而消散的“喜欢”?太奢侈了。

奢侈到他连稍微认真去想一想、去期待一下的念头,都觉得是一种巨大的罪过和对自己处境的背叛。

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最体面,也最必然的结局了。

又是一个闷热得让人心烦意乱的午后,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仿佛永无止境。容珏的座位再次空了下来,据说,是去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化学竞赛培训了。

陆青看着那空荡荡的、积不起灰尘(因为主人离开不久)的座位,心里那片空茫,似乎比以往更深了一些。

他低下头,用力地在草稿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笔痕,仿佛要将所有杂乱的思绪,都隔绝在那道痕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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