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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潮初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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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陆青最后等来的不是苏妈妈温暖的身影,而是一个身材粗壮、面色冷硬的中年男人。

马国富的到来,像一片沉重的乌云,彻底遮蔽了春晖福利院最后一点阳光。他带来的不是慰藉,而是彻骨的寒意。

这位新任院长并不算胖,但骨架粗大,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廉价西装,紧绷的布料勾勒出他圆鼓鼓的肚子。

一张方脸上嵌着一双小眼睛,眼珠浑浊,看人时习惯性地眯缝着,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精光。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向下撇着,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满意。

他走路带着风,皮鞋踩在福利院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敲在孩子们紧绷的心弦上。

上任第一天,他就背着手,像个巡视领地的土财主,把福利院里里外外转了个遍。他挑剔地指着墙上剥落的墙皮、院子里疯长的杂草、食堂里油腻的灶台,嘴里啧啧有声:

“浪费!太浪费了!国家给的钱,社会捐的物,就这么糟蹋?管理太混乱!太混乱!”

孩子们挤在走廊里,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散发着阴沉气息的新院长。

张奇站在最前面,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不服气。

陆青则缩在人群最后,把自己尽可能地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睛,透过前面孩子的缝隙,一瞬不瞬地观察着马国富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马国富的目光扫过孩子们,最后停在食堂的方向,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没有发表什么“就职演说”,只是冷硬地丢下一句:“以后都给我规矩点!谁不听话,没饭吃!”

然后便背着手,走进了原本属于苏玉梅的院长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彻骨的寒意从这天起,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福利院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孩子们的胃。

午餐时间,孩子们像往常一样涌向食堂,却发现气氛不同以往。

打饭窗口前,刘姨的脸色很难看,她手里拿着勺子,却迟迟没有动作。马国富背着手站在旁边,像一尊门神。

饭菜的分量肉眼可见地缩水了。以前勉强能吃饱的米饭变成了浅浅一层,飘着几片菜叶的汤寡淡得能照出人影,那偶尔出现的、令人期待的肉星,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孩子们端着明显轻了许多的碗,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和饥饿。

“看什么看?都给我吃干净!一粒米都不许剩!”马国富的声音像破锣,敲碎了食堂里短暂的寂静,“以后就这样!省下来的钱,用在刀刃上!给你们改善环境!”

改善环境?孩子们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饭菜,再看看马国富身上崭新的西装,懵懂的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类似怀疑的情绪。

陆青端着碗,走到角落坐下,低头看着碗里少得可怜的食物,手指用力地捏紧了搪瓷碗的边沿,指节微微发白。

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抱怨,也没有去争抢。

他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得极其缓慢而认真,仿佛要把每一粒米的滋味都嚼出来。饥饿像一只冰冷的小手,攥紧了他的胃。

但他知道,吵闹和眼泪在这里没有用。

夜晚成了更难熬的时光。福利院的供暖本就勉强,马国富一来,就以“节约开支”为由,大幅削减了供暖时间。初春的寒意尚未退去,冰冷的空气从窗户缝、门缝里钻进来,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孩子们单薄的被褥上。

黑暗的宿舍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压抑的抽泣声。白天吃不饱,晚上又冻得睡不着。

有年纪小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院长妈妈……我冷……我饿……”这哭声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很快引来了更多低低的啜泣。

“哭什么哭!再哭都给我滚出去!”马国富粗暴的声音在走廊里炸响,伴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

哭声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压抑的哽咽。孩子们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陆青躺在冰冷的被窝里,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寒冷让他蜷缩成一团,胃里空落落的绞痛感一阵阵袭来。

他听着黑暗中压抑的呼吸和啜泣,听着马国富在走廊里巡视时皮鞋发出的、如同丧钟般的“咚咚”声,那双沉静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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