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深初履(第2页)
“我的目标大学是中科大学的病毒学专业。我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尽我所能,做到我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争取将来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病毒学科研工作者。”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会放弃,因为对我来说,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实现理想的出路。”
他的所有回答,都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精巧的修辞或煽情的表达,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但恰恰是这份“笨拙”背后的真实,那股从贫瘠土壤里挣扎而出的、坚韧不拔的生命力,以及清晰明确、贯穿始终的目标感,让在座的考官们无法忽视。
他提到福利院时没有自怜,提到困难时没有抱怨,提到未来时,眼中只有沉静如水的信念。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做了最有力的佐证。
他不忘在回答间隙,真诚地感谢了一路上给予他帮助的老师、同学和所有好心人。
这时,一位身材微胖、面容温和的中年考官,扶了扶眼镜,饶有兴趣地追问:“陆青同学,你刚才提到想成为病毒学科学家。那么,以你目前的了解,你对这个专业,具体知道多少?比如,它主要研究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基础?”
这个问题略微超出了谢莹老师准备的“标准答案”范围,更侧重于临场的知识储备。
但幸运的是,谢老师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早已预料到可能会涉及专业认知。
陆青没有慌张,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按照谢老师教导的语言逻辑性,开始分点回答:
“根据我阅读过的一些科普书籍和杂志文章的理解,病毒学,主要是研究病毒的本质、结构、复制、遗传变异,以及它们与宿主细胞相互作用的科学。”
他措辞谨慎,力求准确,“它需要非常扎实的生物学、化学,尤其是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的基础知识。同时,因为涉及到疾病的传播和防治,可能还需要一些医学和免疫学的知识。”
陆青语调顿了顿,结合了自己的思考,“我觉得,这个领域不仅需要记忆和理解很多微观世界的知识,更需要很强的逻辑思维和动手实验能力,去发现规律,验证猜想。”
“而且,研究病毒往往伴随着被感染的风险,需要极大的勇气、严谨和责任心。”
陆青的回答层次清晰,虽然带着少年的稚嫩,但显然并非泛泛而谈,而是真正进行过了解和思考的。话语掷地有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所言非虚,理想并非一时冲动。
随后,一位女考官提出了一个涉及某种前沿生物技术名词的开放性问题,这个概念对初中生而言确实超纲了。
陆青仔细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他诚实地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那位考官:“对不起,老师。您提到的这个技术,以我目前的知识储备,还不足以理解和回答您的问题。”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真诚的渴望,“但是,我很感兴趣。如果能有幸进入‘青云梯计划’,在更好的平台学习,我一定会尽快去掌握它,了解它。”
态度谦逊而诚恳,没有丝毫的遮掩或狡辩。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绝不装懂。
面试室外,谢莹老师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她付出的精力与心血,远超寻常。
这不仅仅是因为老同学李立军的郑重托付,更因为陆青的成败,某种程度上也关乎着她个人事业能否借此契机更上一层楼,培养出一个青云梯学生,将是她职业生涯中一份沉甸甸的、光鲜的业绩。
当然,抛开这些现实考量,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谢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陆青这个既优秀异常又努力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也真心期盼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未来的道路能因为这次机会而走得稍微平坦一些,宽阔一些。
门开了,陆青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走到谢老师面前,轻声说:“谢老师,我考完了。”
“感觉怎么样?”谢莹急忙问,心还悬着。
“我……尽力了。把我想说的,都说了。”陆青回答道,眼神平静。他没有去回忆哪个问题答得好,哪个答得不好,他只是确认,自己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全部。
谢莹看着他平静的样子,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就好,走,先回去休息。”
等待最终结果的日子,远比备考和面试本身更加煎熬。那种命运完全交由他人裁决、自身无能为力的感觉,如同钝刀子割肉。
回到临时落脚的招待所,陆青强迫自己不再去反复回想面试的每一个细节。他将那些打印的面试资料整理好,塞进书包最底层,然后拿出了从图书馆借来的高一数学和物理课本,还有谢老师帮他找来的部分高中化学预习纲要。
他把自己埋进了新的知识体系里。白天,谢老师有时会带他去参观广深市的大学校园、科技馆,试图让他开阔眼界,放松心情。
但大多数时候,陆青更愿意待在招待所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趴在吱呀作响的书桌前,一页页地啃着那些陌生的公式和概念。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草稿纸上,他随手抹去,继续演算。
他需要用这种充实的、向前看的行动,来对抗内心深处那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焦虑与等待的焦灼。他不断告诉自己:无论“青云梯”能否攀上,学习,永远是他最可靠的武器,也是他唯一能主动掌控的方向。
广深市的夜空,因为光污染,看不到几颗星星。陆青站在招待所窄小的窗户前,望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街道,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结果的忐忑,以及对那座遥远小城中福利院、老师同学们的思念。
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的人生,都已经因为这次远行,而被深刻地改变了。
他见识到了山外的山,人外的人,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将要前行的那条路,无论它最终以何种方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