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播种(第1页)
为了在领导面前留下好印象,马国富像打了鸡血般亢奋,指挥着护工们擦玻璃、拖地、修剪杂草,连墙角青苔都不放过。
马国富穿着一身紧绷的廉价西装,在院子里来回巡视,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打细算的光芒。
他甚至自掏腰包买了最便宜的彩纸,让孩子们连夜赶制手工装饰。
彩纸折成的千纸鹤歪歪扭扭地挂在走廊上,将福利院装点出一种刻意营造的温馨。
孩子们被迫排练着蹩脚的欢迎词,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的面具,遮不住眼底的茫然与不安。
六岁的陆青站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陆青比其他孩子更瘦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沉静的眼睛里映照着这一切。
他看见马国富脸上掩不住的精明算计,看见护工们疲惫无奈的神情,看见同伴们眼中的茫然顺从。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成型——他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能撕破这精心布置的假象的“意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后院那堆被雨水浸泡得发黑的废弃木板。
连续三个夜晚,当年幼的孩子们在饥寒中蜷缩入睡后,陆青都会悄悄溜到后院进行试验。
第一次点燃火柴时,他的手抖得厉害,选定角落里最干燥的刨花作为引火点。
“嚓”的一声,微弱的火苗在夜色中跳跃,映亮了他紧绷的小脸。
火舌迅速蔓延,冒出第一缕青烟。
陆青立即用准备好的湿土将火扑灭,仔细检查燃烧痕迹。
他知道,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经过反复试验,他设计出一个简单的延时装置:将浸过煤油的布条塞进木板堆深处,用一根细绳系住,另一端延伸到围墙外的草丛中。
这个粗糙的装置经过他多次调整:拉动细绳后,布条与粗糙木板摩擦产生的热量,会在约半小时后引燃煤油,进而点燃周围的干草。
这个时间差足够他回到人群中,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陆青仔细计算过每一个细节:东风的风向会将浓烟吹向前院,起火点距离主建筑足够远,不会造成真正的危险,但浓烟和火焰足以引起足够的骚动。
马国富的“面子工程”仍在继续。斑驳的墙壁被潦草地刷上廉价石灰,新刷的白灰掩盖不住墙角的霉斑,反而显得格外刺眼。
院子里的杂草被连根拔起,露出光秃秃的泥地。
孩子们被迫换上捐赠的“体面”衣服,那些过大的外套和过长的裤子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狼狈。
“都给我打起精神!笑!要笑得开心点!”
马国富在队伍前来回踱步,尖锐的嗓音刺破空气,“待会儿领导问话,就照我教的回答!谁敢乱说话,晚饭就别吃了!”
陆青安静地站在队伍末尾,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贴在裤缝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
他的目光看似茫然,实则早已将整个院落的布局刻在脑中。
他在心里默默演练着待会儿的行动路线:从队伍末尾移动到围墙边只需要二十秒,拉动细绳后混入人群只要十五秒。
在那些饥寒交迫的夜晚,陆青就开始了他的“播种”。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完全沉默的影子。
深夜的宿舍里,他轻轻碰了碰旁边蜷缩着的小豆子,他经常饿得走路都打晃,此时正把瘦小的身子团成一团。
“听说……下礼拜有大领导要来?”陆青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小豆子迷茫地睁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陆青模糊的轮廓。
“很大的领导,”陆青的声音带着神秘的意味,“比马院长大得多。他们是专门来看我们过得好不好的。”
附近床铺传来细微的响动,显然有别的孩子也在竖着耳朵听。
“你说……”陆青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要是领导们知道我们天天吃不饱,晚上冻得睡不着,马院长还总骂人……他们会不会管?”
小豆子没有回答,但黑暗中,陆青能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青用同样的方式,在不同场合对着不同的孩子“无意”地透露这个消息。